71、红尘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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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玉珂睁开眼，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其实很熟悉这样子的场景。
和她相似的小女孩背对着她坐在那里，两只腿悬挂在空无一物的地方，就像坐在看不见的平台边缘，低着头，在看着什么。
“在想什么？雀？”唐玉珂走过去，也坐在她的身边，低下头去，寻找着她目光所及。
“人间，你来啦。”与她容貌无比相似，只是眉心没有那一点朱砂的小女孩转过头来，眉眼弯弯，“我等了你好久啊。”
唐玉珂低下头，看见足下的星夜，与飞驰的马车：“明明就蹲在我的肩膀上，怎么还要来这里看着我？”此时此刻，她正坐在那辆马车上，被灵魂落下的身体倚靠着马车的墙壁，静谧地闭着眼睛，头顶上停着一只红色的蝴蝶，肩膀上蹲着一只毛茸茸的散发着微光的的小麻雀，显得有点儿滑稽，而坐在对面的朱竹茗却没有入睡，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那轮伴着无数繁星的皓月。
“我在看他们。”雀指了指马车，明明未说明什么，却让人知道她所指的是蝴蝶与望着窗外的少女，“人间，你为什么要与他们相交呢？”
“我和你走了这么多年了，看了那么多人，我却还是不懂你啊，”女孩子歪着头，身为法则，她知晓着自己代表什么，知晓着自己的责任与义务，却不知晓为人的道理——不，应该说，作为一个生命的生存方式，这毕竟所有初生的，懵懂的法则的通病——大概是因此，最初的那位法则才会定下法则与被选择的概念相互依存的规矩……法则所要学习的人格这条路，她从人间身上学到了很多，却也迷茫了很多，代表人类的她，对红尘百态有了理解，对美善丑恶有了认知。却还未曾明白人间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情感，“为什么你总是要伸出手，去救他们呢？明明你也在挣扎啊。”
挣扎在日复一日的恶梦与执念里面。
为什么，即使这样子，你还有余地，去拯救别人呢？
“雀啊……”唐玉珂看着这个孩子。
最初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只是毛茸茸一小团光球，摸起来温温热热的手感极佳，发出不知所以的声音，叽叽喳喳跟在她后面，她觉得有趣，就带上了她。
她跟在她后面走了很多个世界，最终有了自己的意识与喜好，有了自己的认知与思考，从光团子变化为麻雀的形态，从小麻雀的样子最终成长为这样子虽然不甚成熟却可以称为独立个体的样子，最后见到她扑过来抱住她的那一刻，唐玉珂心里头是柔软的——真的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在那以后，再也没爱上过任何人，也只是收养过几个弟子的她，第一次有了身为母亲的实感，也试图真正的教导雀理解名为人类的事物……她很高兴，当看见雀所化的象征并非自己的蝴蝶与莲花，而是无数微小却傲骨铮铮的雀鸟的时候……她并没有成为自己的影子，并没有重复自己悲哀的思想，她所理解的与她不同，这个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路——而不再是踏着‘珂’这个人的脚印前进。
这就是概念的义务之一，教导法则成为能够思考，能独当一面的个体——这几千万个永恒以来，成功的并不是没有，失败的却是大多数，直接导致大部分概念苦兮兮的还呆在位置上为自家蠢萌的法则擦屁股收拾烂摊子——而最后一小部分，已经不知道该说是成功还是失败了，那样子不知道该说是扭曲还是恶劣的性格，虽然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却总归是令人头疼，比如那个觉得自己被抛弃而变得疯疯癫癫的“杀戮”……还有从来没有选定过概念，自己在红尘里变为如今模样的“因果”的法则，“无常”。
“你觉得，我是善人，还是恶人呢？”唐玉珂漫不经心的笑着。
她对生灵涂炭的天下苍生伸出过无数次援手，也任性妄为烧杀抢劫屠灭过一城，她曾领兵打仗踏平外敌，也一路奔驰侵略过无辜，她曾垂手而治天下太平，也醉生梦死倒睡恶人之谷，她根本就已经无法用善恶来定论了吧……像自己这样背负着大功德又脚踏着大冤孽以至于吓哭了庙里头小活佛的人，大抵这全天下，乃至于这无数的世界，估计也就是那么一小撮里头的了。
“……我不知道，”雀嘟囔着，“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内心很柔软的人。”
“我觉得自己的心硬如铁石哩。”唐玉珂笑着。
“……”雀固执的摇头，“不，你的心太软啦——不然，你为什么总是去救那些人呢？我不懂你的想法，但我至少明白——只有心软的一塌糊涂的，才会总想着去救下一个又一个的人，才会去记一个人记了几乎几千辈子。”
“……我……”唐玉珂突然无法反驳。
也许只有这样子澄明如镜的孩子，才看的比她更通透。
“我只是……只是因为听见了他们的声音在夜里呼喊——太孤独了，太寂寞了，太可怜了而已——根本，放不下啊。”她叹息，“都还只是孩子啊，却那样子哀嚎着……”
“你老啦……”雀把脑袋靠在她身上，乌黑的长发垂落在唐玉珂的银白长发间，“所以看谁都像孩子啦……”
“是啊……无法对那些善良的孩子的苦难视而不见嘛……也无法对那些在歧路上却还留着余地的孩子视而不见啊。”
“那在火山捡到的聒噪虫子是？”
“是个理想将要夭折，还紧巴巴抓着不放，老想着外面的世界的笨蛋孩子。”
“那在王宫提溜的戴沐白是？”
“是可爱的容易炸毛，明明有野心却捂住耳朵假装听不见的暴躁孩子。”
“那在天下楼门口捡到的朱竹茗是？”
“是给自己太多压力几近于崩溃，最后被告知不用再努力反而失去了生活意义的可怜孩子。”
“那太子长琴呢？”
“……是我想要拯救，明明成功了，却还是莫名长歪仍有待教导的问题学生呢。”
“人家喜欢你哩。”
“所以我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很多次了嘛。”
“拒绝了好——反正我也不喜欢他。（当我爸爸（划掉））”
“还想问什么呢？”
“……我……只是明白了你想要给他们的是什么。”雀喃喃自语，“果然选择你是没错的呢……”
“因为，想要给予的，是救赎，对吗？人间？”女孩子抬起头来，眼睛里闪闪发亮。
唐玉珂叹了口气：“都是孩子啊……都是好孩子啊……叫我如何能放弃呢……”
摸摸雀的头，她笑着，有点寂寞：“你也是好孩子啊。”
蹭蹭唐玉珂的掌心，雀最后低低的问：“那唐三呢？”
唐玉珂的手顿了一下。
“那是我求而不得，也自作自受放手的人。”她说，“我与他之间的缘分不长，真的不长———所以曾经我爱的很辛苦……只是现在，我爱着他，仍旧爱着他，不再苦涩。”
“而是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红尘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