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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馆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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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蓝飞雨又陪我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到门边,唤进来刚刚那个小侍女,要她好好侍候我,又嘱我多休息,有事尽管吩咐这位“阿米”,就告辞离开。
我重新躺回床上,把她适才给我戴上的花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只觉这花个头大如茶杯,粉嫩可爱,娇艳欲滴,虽然没有香味,但看着就足以让人心情愉悦,我把它放在枕边,谢绝了阿米再让我吃喝的提议,赏着花,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似乎极为漫长,等我睁开眼,四周已经是黑漆漆一片,我几乎是直觉地从床上弹坐起,四下张望,心悸不安,过了好一会儿,想起自己身处何方,紧绷着的全身才又软了下来,刚软到一半,蓦然近处传来一个睡意十足、细细的声音:“赵小姐醒了?有什么要阿米做的?”
我拍了拍胸口,笑道:“阿米你吓到我了。你怎么在我房间里睡?”
阿米的声音稍许清醒了些,但仍是绵绵弱弱的:“昨夜是我们馆主,您好些了,馆主就让我来陪夜。”
她稍稍顿了顿,倏然紧张万分地扑到我床边:“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阿米去找馆主么?”
我私下猜测她口中的“馆主”一定是蓝飞雨,只觉这称呼颇是别致,等到尴尴尬尬地请阿米找来夜壶解决完火烧眉毛的问题后,缓过劲来重新在床边坐下,才开口发问。
阿米没有马上钻回她的地铺里去,站在我床脚,为我解惑:“馆主坚持要我们这么叫,她虽然是老国主的女儿,但一点脾气都没有,对我们可好了。”
真难得啊!我惭愧地反省,有时候心情不好了,我会对仙姨和许嫂——家里帮忙的仆妇,做做怪,发发火,光这一点,就及不上蓝飞雨。
“那,她是什么馆的馆主啊?”
“医馆和蒙馆啊。”阿米答道,接着便连打了三个喷嚏,在我的坚持下,回到了她的被窝里,继续对我道,“平时馆主就住在这里,小姐您要真哪里难过,可别忍着,阿米马上就能去找馆主。”
她似乎非常担心我在强撑,居然还脱口而出这么两句话来:“这是馆主特意交代的。再说,您是上朝来的贵人,怎么也不会缴不起钱,是吧?”
嗯?
钱?我有点哑然无语,听阿米说得认真,总觉得直截了当地塞回一句“本小姐从没考虑过钱的事”,有些晋惠帝“何不食肉糜”的味道。
挠了挠头,我只好说:“我真没事,阿米不用担心,睡吧,到天亮再去见见蓝馆主。”
这个提议显然正中阿米下怀,她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再无声响,不到片刻,我便只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想来是已经睡回去了。
我却不大能睡着,虽然精神也不甚清醒,头脑中浑浑噩噩,犹如米糊,但辗转反侧良久,时不时从枕边拿起那枝花,凑到面前,静夜多思,“咚咚”的心跳捶进耳中,愈发联想起皓月之上,广寒宫中,捣药的玉兔。
她当然不像嫦娥,甚至也不能算得上是个美女,她皮肤黝黑,眼睛太大,在她的瓜子状的小脸上委实不太相称,甚至她以真花为饰的举动,要搁在京城,那一定非得被人视作贫家小户的女子不可。
可我竟是觉得,犹如她赠我这朵宛若虞美人的鲜花一般,蓝飞雨和那位绝世美人虞姬也恰到好处地相似,曲终人散,翩舞而止后毅然横剑自刎的女子,绝不愿接受随波逐流的命运。我总想,她并非是为楚霸王殉情,而只是悲凉地预见自己将来的命运,刚烈地一死了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否则,以她之才貌,屈居于汉高祖刘邦的妃嫔,不过又一“人彘”罢了。
唔,“人彘”令我作呕,也却也让我醒转,我怎么从蓝飞雨想到虞姬去了,她若是虞姬,谁又该是楚霸王?不不,楚霸王不过是一个只有武夫之勇的草莽人物,还比不上如今的皇帝……当是问,谁能与她般配?
我蓦然觉得脸一烧,胸口一堵,气闷不已,索性蒙被上头,强行入眠。
思绪每一触及播州、蓝飞雨什么的,迫使自己岔开,东想西想,上天入海,终于不知何时,朦朦胧胧地睡去。
等我再次醒来,依然是阿米候立在床头,她容光焕发,笑容可掬的模样让我情不自禁地跟着开心。
她年龄虽不长,行事却利索,服侍我梳洗更衣,又去外边端来清粥小菜,在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请下,满脸受宠若惊地坐下陪我喝粥。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今天你们馆主在哪?”
阿米边因着粥烫而吐舌头,边笑答:“好像在帐房查账呢。小姐,您的王爷哥哥住在宫中,您要不要跟馆主说声,让她安排您到宫里去住?”
我呆了一呆,病了这些天,没听说也没见到大哥哥过来看我,想来他是被困在了宫里,被老国主的两位养子你争我夺,脱不了身。
不行,我得去救他!
这么一寻思,我加快了喝粥的速度,三下五除二地干到肚腹鼓鼓,拿起阿米备好的手绢抹抹嘴,说道:“好,你带我去见你们馆主!”
阿米咧嘴一笑,顺从地加快了进食的速度,虽然由此令得她愈发频频地吐舌头。
蓝飞雨果然在医馆的帐房中,她独自坐在一张大方桌前,聚精会神、面色沉静,正一页又一页地翻看着账目,时不时提笔勾画,偶尔狂书一阵。
我阻止了要上前通报的阿米,蹑手蹑脚地靠到角落,安安静静地观察、欣赏蓝飞雨专注的表情。
捧了一摞册子新进来帐房的小青年发现了我的存在,我还来不及对他用上噤声的手势,他已出口质问道:“你是谁?到这来做什么?不晓得帐房重地,外人不可随意进入吗?”
说来也不怪那人没眼色,为了行程便利,小姐姐煞费苦心,为我准备的大多是少年小厮的素服,几条我自己的裙子,也是小户人家女儿的常服,至于首饰头饰,索性就没有!
我今日所穿,还是主人送来的衣裙,应是当地的款式风格,红红黄黄,很是显眼,那人当是把我视作本处的婢仆了吧?
托他这声质问,蓝飞雨从账本中抬起头来,看到我很有些鬼鬼祟祟地躲在墙角,惊讶转瞬间化为笑容,她搁笔起身,走到我跟前,牵起我的手,自然而然地摸上我的额头,半嗔道:“曦儿,你有气力出来走动了?怎么不让阿米先来喊我?”
我看着她,耳中嗡嗡作响:曦儿!
她不是叫我“赵曦”,而是“曦儿”!我该回什么?
雨……雨儿?
我觉得我又病了,周身发热,掌心里全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