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有病》夭蛾子

9、第九章

　　小厮一直把沈回带到前院，沿着百步柱廊而行，亭临流水穿廊而过，微风起，绿树浓荫婆娑轻响，穿过石拱门到达院内，入目便是一株拔地冲天起的香樟树，可谓是宅中有园，园中有屋，屋中有院，院中有树，树上见天，天中有阅，不亦快哉！

　　沈回的房间就在这院中，房间不大，却采光很好，房内中央有一张小圆桌，桌旁几张椅子，右侧屏风后便是一张铺好被褥的床榻，靠墙处摆着个云纹雕花木柜，木柜旁有个妆台，上面除了一块镜子便在无其他，可这镜子清晰光滑得很有首富之风，房间内朝阳处还有一扇窗，窗前不远处摆着一张四方红木书桌，上面笔墨纸砚早已齐备，从打开的窗还能看到一株外面伸进来的将开未开的血梅。

　　房间虽小，却也五脏俱全了。

　　沈回一边收拾自己的新房间，一边与那引路小厮聊天得知引路的小厮叫林五，今年十四岁，是平时伺候林云殊的贴身小厮之一，还有另外四个分别是林东、林南、林西、林北，而他们四个平时更多的是林云殊的贴身侍卫。

　　几乎是沈回问什么林五便回答什么，因为刚才他也听到老家主说了“要配合”。

　　沈回好奇：“为什么他们都叫东、南、西、北，而你叫林五呢？”

　　林五很认真的回道：“因为东南西北都被用了，而我又是第五个，所以就叫林五了。”

　　沈回：“……”名字都起的挺随心所欲的。

　　沈回看着这个年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身量还没有沈回高，脸蛋带着点婴儿肥，皮肤黝黑，嘴唇略厚，眼睛奕奕有神，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稚气未脱的忠厚老实，带着点意味不明的憨直，但说话时一对浓黑的眉毛却总是忧国忧民的皱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帮沈回收拾屋子。

　　沈回：“那我旁边这间房是谁的？”

　　林五：“那是家主的卧房。”

　　沈回想了想方才经过时，房门好像是紧闭着的：“家主现在可是在房中？”

　　林五：“应是不在的，家主方才像是往书房去了，只有晚间才会回房歇息。”

　　沈回随口问：“他平时都这么忙？”

　　林五一点头，双眉更是难舍难分：“家主以前也忙，只是近几月好像更忙了，一整天都呆在书房，有时连饭都不吃。”

　　沈回眉头也跟着一皱：“从几个月前开始？”

　　林五就着皱成麻花的眉想了想：“三个月前，从罕城回来后就这样了。”

　　又是罕城，上次路小虎也说林云殊从罕城回来后生了一场大病，后来更是三个月都没再去一品居，直至今天。

　　沈回：“家主从罕城回来后可是生了病？”

　　林五好奇看她一眼：“确是生了一场病，那时家主回到府中便发起了高热，断断续续的病了大半个月才好转些许。”

　　沈回：“可是在罕城发生了什么？”

　　林五有点茫然：“不知，家主说是危险，不允我跟去，只带了东哥他们一同随行。”

　　沈回：“他们可曾与你说过什么？”

　　林五又仔细想了想：“家主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了个十一岁的男孩，叫卓图，北哥有一次说漏嘴，说是在回城路上遇上了匈奴救下来的，不过还没说几句就被东哥给打断了。”

　　“那小孩可有说什么？”沈回好奇了。

　　林五摇摇头道：“也是什么都不说，一问就哭，我见他可怜得紧，就再也没问过了。”

　　沈回沉吟半晌，转了话题道：“那家主平时都有哪些喜恶？”

　　说到这个林五的眉头终于松了松，“如数家珍”了起来：“家主他不喜热闹、不喜脏污、不喜话多、不喜别人动他的东西、尤其不喜红色。”

　　沈回：“……他就没有什么喜欢的？”

　　林五：“家主平时都是冷冷淡淡，很少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沈回见问不出什么来了，便也不问了，这时房内的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林五便要退下，站在门口询问道：“沈大夫，可需派人来伺候？”

　　沈回想了想：“伺候就不用了，平时让人给我送饭送水就行。”毕竟她这身体还是不太方便让人近身伺候的。

　　林五走后，沈回便回到了屋里，此时正午刚过，阳光从打开的窗外射进来，映得屋内一片亮堂。

　　沈回来到窗前，手指点一点那将开未开的血梅花苞，花苞便在手中瑟瑟的颤了下，往外看去入目的便是大片梅林，只有近前的几株有要开的意思，别的仍是小小的花蕾，远远的看去有点光秃秃的颓废感。

　　阳光照在她身上，在这冬日里有点暖融融的意味，她心里想的却是，既然不喜红色，为什么后院还会有这么大一片血梅？

　　忽然身后传来动静，沈回回过头，便看到林云殊站在她的房门口，正幽幽看着她。

　　他负手而立，站得笔直，沈回发现他的眼睛不大却狭长上翘，那双眼皮长得横平竖直，像两条刀刃，沉甸甸的压在眼睛上，那上翘的眼角像是用刀锋刻上去的，显得十分锋利，仿佛隔着这短短的距离就要割到沈回的脸上。

　　沈回站在窗前，阳光从她身后直射而来，似乎轻描淡写的给她镶了个边，却把她的五官衬得更加浓墨重彩。

　　两人隔着这短短的的距离，看着彼此，却也不说话。

　　这时来了两个丫鬟，低着头战战兢兢的立在门口的另一边。

　　这边的林云殊一言不发，转头便走。

　　两个丫鬟这才敢抬起头来，只是一看见窗边的沈回立马又低下了头，高个的那个丫鬟才小声道：“沈大夫，这些都是林管家让我们给您送来的。”

　　沈回看着那丫鬟手中提食盒才想起，自己忙活了大半天竟是连饭都没吃，这一想起，便感觉胃部迫不及待了起来。

　　沈回招呼她们进得门来，一人将食盒里的菜摆上桌，另一人便将手里的捧着的衣物摆放进柜子，不多久便齐齐退了下去。

　　这边沈回刚坐好，还未来得及动筷，门口便又来了一人。

　　汤圆小少爷一阵风似的卷进来，从门外带进来的小旋风让桌上热菜冒的白气都跟着打了几个旋，沈回看他一眼，自顾自吃起菜来。

　　汤圆小少爷一屁股把自己砸进了椅子里，气喘吁吁道：“表哥方才可有来你这？”

　　沈回眼皮也不抬：“嗯，来了。”

　　汤圆小少爷立刻直腰抻脖，好奇问道：“表哥可有说什么？”

　　沈回拿眼角扫他一下，看到了他几乎藏不住的幸灾乐祸：“他什么也没说。”

　　汤圆小少爷那藏不住的幸灾乐祸终于化成了一连串的“哈哈哈”扬了出去，笑到一半才终于想起旁边便是他表哥的房间，立刻把剩下的另一半“哈哈”连忙咽进了肚子里，在肚子里又化成了鬼鬼祟祟的幸灾乐祸，跃然于面上。

　　沈回欣赏着他那堪比四川变脸绝技的神色，笑问道：“发生了何事？”

　　听沈回问起，汤圆小少爷立马把憋在肚子里的“哈哈”化成一溜的连珠炮砸在了桌上：“方才我去书房找表哥，表哥还不让我进门，我一说爷爷在与你下棋，他便让我进门了，我一说不知道爷爷都与你说了什么，他又不理我了，后来林五来了书房，我便问林五，爷爷都与你说了什么，林五便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给复述了一遍，后来表哥便黑着一张脸出了书房。”说完，张大了嘴“哈哈哈”又要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沈回见他兴奋的口水都要跟着砸进菜里了，连忙给他倒了一杯茶。

　　汤圆小少爷拿起茶杯，一仰头咕咚便把茶给倒进了他那张大的嘴里，成功的又把“哈哈哈”镇压回了肚子，把茶杯顿在桌上，顺势一摊便又摊回了椅子里。

　　沈回见他终于消停下来，才又继续吃起了菜。

　　汤圆小少爷葛优摊在椅子上，长长舒叹一声，自顾自道：“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

　　沈回：“……”这人肯定和他表哥有仇！“那你要配合我吗？”

　　汤圆小少爷立马从葛优摊变成正襟危坐：“要要要，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人和他表哥有仇，确定无疑了！

　　沈回其实就只有一个问题不太明白，她停下了手中的筷子，问道：“听说你表哥他不喜欢红色，可为什么后院却有这么大一片血梅？”

　　听沈回问起这个，汤圆小少爷兴致勃勃的一张脸立马就垮了下来，半晌后方道：“姨父姨母生前最喜欢的就是后院的血梅了，好像自从姨父姨母去世以后表哥就不喜欢红色了。”

　　沈回观察着他的脸色，斟酌着开口：“你姨父姨母去世是意外？”

　　汤圆小少爷垮着的一张脸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就是在我六岁表哥十岁的那年，我家便与表哥家一同回江南给外祖父庆贺六十大寿，后来姨父说有急事，便起程先归，因为走得匆忙，带的人不多，结果在半路就出了意外，姨父姨母都被马贼给杀了。”说到这，他额角的青筋几乎破皮而出，泛红的一双眼直直的盯着从窗外伸进来的那株血梅。

　　沈回轻声道：“后来呢？你表哥是怎么从马贼手里逃出来的？”

　　汤圆眼睛不动，声音中少了平时的玩世不恭，带了点阴影似的悲伤：“后来爷爷派来接应的人赶到了，表哥才得以逃过一劫，表哥被救回来后就病了一年之久，后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喜欢说话了，不笑了，也不和我玩了。”说到这里，泛红的眼睛终于是凝结成了一层雾气，仿佛只要一眨眼，便能从眼眶中掉出来。

　　“后来表哥便跟着爷爷大江南北的学做生意，一年也见不到表哥几次，直到表哥十六岁弱冠那年方从爷爷手中接管了生意，但表哥变得更冷淡了，只有在我闹得狠了的时候，才会像以前那样训我几句，可他身体不好，我又不敢太闹腾，直到今天早上才知道表哥竟是病得这般严重了。”

　　他红着一双模糊的眼看着沈回：“你若真是有办法能让表哥好起来，让我怎么配合都可以。”

　　沈回看着眼前这个为了表哥要哭鼻子的少年，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安心，她起身来到他身边，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你要相信我，更要相信他，要相信有你们的努力，他定会好起来。”

　　汤圆仰着头看着眼前一片模糊的人，忽地一滴什么顺着眼角滑下，眼前的人终于清晰可见，他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人，脑子有点混沌，伸手抹一抹眼角，煞时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自己竟然在陌生人面前哭鼻子掉金豆豆！！！

　　他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只留下一句“有事派人与我送信！”便又卷着他的小旋风不见了踪影，唯剩那滴被主人遗弃掉落地上未干的金豆豆……

　　看着被一滴金豆豆吓得落荒而逃的汤圆小少爷，沈回颇有些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