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兰》血糯团子·莎乐美

9、向死求生

　　韩文泾扶着墙，摇摇摆摆踏出多倍重力训练室时，已是华灯初上。
　　军才院第一天的标准课时当然不会耗费学院宝贵的半天时间，然而韩文泾自知自己和其他纯粹泽兰人在潜意识上存在的差距，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最有可能弥补差距的基础练习阶段白白浪费。一整个下午，一刻不停地调整呼吸，调整身心，用全身每一个细胞顽强坚持。站直，行走，慢跑，打拳……一次又一次把“地球人”的自己逼到极限，才能让身体去记住，去感受“泽兰人”的天赋。
　　只有当本能成为本能，泾·波兹坦才算真正地迎接新生。
　　韩文泾放弃了下午所有理论课程泡在多倍重力训练室，汗水和痛苦换来了显著的进步。关掉调控开关时，曾经举步维艰的波兹坦公子已经能神色自然地在五倍重力环境中闲庭信步。虽然暂时距离纯粹泽兰少年在同等重力水平下，半小时以后就活蹦乱跳的课时目标相距甚远，但从不惧怕任何艰难险阻的韩家子有信心在一周内加油赶上同期的进度！
　　……
　　韩文泾头抵在楼梯一旁的墙壁上喘口气，稍事休息。
　　多倍重力训练室里的每一秒都必须消耗大量的体力，然而出了训练室，麻烦才刚刚开始。
　　如果说多倍重力训练室里是负重前行，那么一离开刚刚强迫身体适应的五倍重力环境，开门回归到地表日常生活的标准重力系统中。那种只是想稍微动动指头就手臂朝天，打算稍微抬抬脚都感觉自己快要上天的“失重”感，和只不过想撑起胳膊继续下楼，却咔嚓一声手掌打穿墙壁的“失控”感……
　　看到原本打算上来搀扶的大兔子吓得一哆嗦滚下楼梯，后面躲在厨房里的小家伙恐惧得快要哭出来的的绝望表情。韩文泾觉得，自己之前的决心，力度下得还是不够——不赶快解决适应力的问题，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晚饭吃得果然心酸。
　　倒不是奴隶们受到惊吓后发挥失常厨艺退步，或者缩在角落里不肯过来伺候什么的，正相反，午间收到新家具时还大胆地在软床上打滚的两只傻兔子这会儿机灵的不得了。大兔子滚落楼梯后，根本没露出半点痛楚或迟疑，而是迅速进入工作状态，从地上爬起来以最快速度冲进厨房，快手快脚地将锅里热着的饭菜盛出，排盘，待主人走进餐厅的第一时间呈上餐桌。小东西比他父亲反应还要快些，就着跪地的姿势一把掀开旁边的加热柜，把整套餐具和干湿手巾塞进去调到恰到好处的温度，然后赶在主人脚步踏入餐厅的一刻出现在最适合的位置，为主人清洗双手，拉开座椅，同时让身后同伴有时间把温热的餐具摆到刚好的地方。
　　一整套动作下来，不过韩文泾下楼走进餐厅的十来步时间。两只奴隶迅速地完成一切，便安静地走到墙角跪下，手心朝下双手交叠于地，额头紧贴手背，姿势标准并优雅。
　　判断果决，动作准确，姿态从容不慌乱。韩文泾能以战术动作的标准给个满分。
　　……但这真心不是我要的。
　　韩文泾怎么看不出父子俩紧张下的惶恐。一声不吭就砸墙，给谁都觉得这家伙肯定心情糟糕，以泽兰帝国房屋绝对过硬的质量，发火的一定正暴躁恼怒得很。韩文泾本心自然不是想要恐吓本身已经很可怜的父子俩，一时没控制住破坏了房屋韩文泾自己也很懊恼，但同时从奴隶们惊恐的反应中，韩文泾这才真切地感受到，所谓泽兰人对其他种族的压倒性战力优势，究竟是个怎样残忍无情无理取闹的概念。
　　能在泽兰军摇篮、帝国军才院所处的包豪斯星系建造、出售的房屋，材质、做工和配套系统必然都经过充满泽兰务实作风的层层审核，不可能存在上辈子大华夏特产“豆腐渣”工程。然而就是这样专供帝国学员居住的建筑体，主体结构竟然也承不住一个泽兰贵族少年五倍力量的随手一击！
　　楼梯旁韩文泾手打的破洞，早已被房屋管理系统迅速调用家装机器弥补、磨平，看连奴隶们不够恭敬都会叫上一叫的个人终端这会儿连吱一声都没有，显然这种程度的破坏事故，对泽兰社会而言根本不算事，也许还是日常？
　　既然建筑本身质量没有问题，监控系统也没有警报，那么离谱的，就只能是泽兰一族早就已经上天的单体战斗力。
　　所以韩文泾无法责怪奴隶父子被吓得方寸大乱，即使是他自己，事情发生的当时不也看着通风的墙洞反应不能吗。
　　然而在韩文泾亲手砸墙时安静如鸡的终端系统不是这样判定的。
　　在发现主人身体不适时没有立刻上前服侍，反而以工作的借口掉头就跑。即使韩文泾本人从求生本能和护崽心切的角度能够予以人道主义理解，但依法对奴隶从不适用人道情怀的房屋管理系统可不会包庇管辖范围内生物的原则错误。
　　帝国法律高于一切，阶级、星辰和荣耀。
　　所以哪怕再不忍心，再想要制止，韩文泾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缩在墙角的自家兔子，被房管系统启动埋在血管里的纳米机械，依法处以刑罚。
　　好像也知道主人在紧紧地注视着自己，两只奴隶在承担错误时表现得很得体。两具莹白□□维持着恭敬的姿态，如果不是韩文泾仔细观察，还发现不了他们全身极力克制的细微颤抖。处罚中也许有电击或皮下疼痛的条目，韩文泾居高临下从奴隶们衣服的缝隙中看到此起彼伏的电花和红肿，可能出于美观的角度，这些象征疼痛的痕迹总是出现一会儿就缓缓消失，但从父子俩根本没有降低频率的细微抽搐中看出，消失的也只是会破坏美感的外在伤痕而已。
　　主人“暴怒”时转身逃跑，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土星际人，已被泽兰奴役百十年的塞默灵不可能不知道绝对逃不开监管系统的判定，不可能不清楚自己和孩子必将遭受的惨烈下场。然而这对柔弱的父子还是当机立断地选择了避开主人的“怒火”。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随时予以酷刑的系统就潜伏在血管，事后主人也许会更加生气，命令监管系统加重刑罚，但兔子们还是明知后果却义无反顾地选了系统的惩处。韩文泾当然不会以为是清醒冷静的父子俩临时智商掉线，这样痛苦的选择，只是从侧面向仍对现实的泽兰世界一无所知的韩文泾证明了，在奴隶们的判断中，泽兰主人的迁怒，远比触犯法律的惩戒来的更加可怕。
　　形如，向死求生。
　　不是自己想得太多。韩文泾是真心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被折磨的奴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