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懿安传》楚云九歌

52、分寸

　　雪竹低语：“皇上听后，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次发生的事情如鲠在喉，在心底埋下了一层阴云。

　　一天一夜，张嫣不免忧郁起来，不过就是确认尸体，吴敏秀怎么像是人间蒸发呢？

　　“秀姑姑还没回来？”张嫣拢了拢披风，抬头淡淡的问。

　　雪竹摇了摇头，眉头微蹙。

　　张嫣捧着茶杯，呆呆的看翠绿色的茶汤，碧亮清透，给人一种绿色向阳的微光。摩挲着白瓷杯身，手上传来温凉的触感。

　　秋菊笨手笨脚的捧着托盘走进来，一碟莲子羹，一碟桂花糕。

　　“皇后娘娘，吃点东西吧！”

　　莲子羹散发着莲子的清甜，幽幽香气飘过来，似有若无，在鼻尖萦绕。

　　“我没有胃口！”张嫣摇摇头，一副食欲不振的样子。

　　秋菊看向雪竹，像求救似的。

　　雪竹摇头耸肩，爱莫能助。

　　玉蝶突然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衣衫不整，碰头乱发。

　　秋菊皱皱眉呵斥：“还有没有规矩？这里是坤宁宫！”

　　玉蝶扑通一下跪下来，神情慌张，还时不时的回头：“皇后娘娘，你一定要救救秀姑姑！”

　　张嫣抬起头：“吴敏秀？她怎么呢？”

　　门外传来侍卫们的嘈杂声，玉蝶更加慌张紧张，语速不免加快了不少，努力忍住哭泣。

　　“秀姑姑给关进大牢里去了，快去救她！”

　　此时几个侍卫已经冲到了门口，其中一个领头的侍卫通秉：“侍卫统领蒋威求见！”

　　玉蝶一个劲的摇头：“不，不要！不要把我抓走！”

　　蒋威斜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玉蝶，行扣礼：“侍卫统领蒋威有事禀告皇后娘娘！”

　　“什么事？”张嫣淡淡的开口。

　　蒋威抬头指着玉蝶：“这个宫女在后宫横行无忌，犯了宫规，臣请皇后娘娘做主，将她缉拿归案。”

　　“发生什么事呢？”张嫣这句话不是问蒋威，而是看着玉蝶问的。

　　玉蝶眼神躲闪，害怕的不好开口。

　　“玉蝶，有什么事情，你就开口说，皇后娘娘会为你做主的。”秋菊有些心急如焚，朝她使眼色。

　　玉蝶低下头，犹豫了一下，又抬头时，眼神变得坚毅起来。

　　“昨天秀姑姑带着我去查看尸体，起初一切顺利，我们也查看完了，等我们从停尸房出来的时候，一伙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们捆绑起来，关到了一个小屋里。秀姑姑觉得不妥，便解开了我的绳子，让我到坤宁宫找皇后娘娘汇报，哪知被发现了，我就躲在一个荒废的园子里，想着趁天黑能偷偷跑出来，可他们实在查得太严了，我又辨别不出方向来，只好等天破晓，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方便躲过追查，万幸的是，天刚破绽时，没有什么人，我就顺着宫墙一路走了回来，刚走到坤宁宫就撞见了，他们一路追过来。我实在是害怕！”玉蝶一口气说出来，顿感口干舌燥。

　　“给她水！”张嫣吩咐。

　　秋菊拿着的托盘有水壶和茶碗，蹲下来递了过去。

　　玉蝶一把抢过杯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好几碗，干涸的嘴唇恢复了一些莹润。

　　“蒋统领，玉蝶是我坤宁宫的人，不知犯了何事？需要蒋统领亲自抓捕？”张嫣语气淡淡，却凌厉的质疑。

　　蒋威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事情，犹豫了半天，只勉强安了一个衣冠不整的罪名。

　　“既然玉蝶只是如此罪名？我坤宁宫自会处理，就不劳蒋统领费心了。”张嫣下了逐客令。

　　蒋威一阵尴尬，眉头紧蹙，心里烦怨，又不敢作声，只抱拳请罪。

　　“既然是一场误会，那蒋统领请自便！”张嫣也不客气。

　　蒋威怏怏的领着侍卫离去。

　　秋菊欢喜的拉起玉蝶。

　　雪竹和张嫣脸上没有露出半分喜悦来。

　　秋菊愣了一下。

　　“你说是从停尸房出来的时候，碰到一伙人？”张嫣百思不解。

　　玉蝶点点头。

　　“这伙人是什么人？你还记得吗？”张嫣抬头问。

　　玉蝶只摇头，不出声。

　　“你倒是说话呀！” 秋菊催促。

　　玉蝶眼神迷茫，不知所措。

　　“秋菊，别催她，让她好好想想。”雪竹上前扯了扯秋菊。

　　分寸之间，犹如水上行舟。

　　吴敏秀被关在大牢里，阴暗潮湿，不过她坚信张嫣定会想办法救她出去的。

　　去乾清宫的路上，看到客氏从远处而来。

　　客氏来到张嫣面前，虽然不再年轻，但她仍然风韵犹存，打扮的花枝招展。

　　“皇后娘娘！借一步说话。”客氏笑眯眯的和张嫣来到拐角处。

　　张嫣目不斜视的看向柱子：“不知奉圣夫人找本宫有何事？”

　　客氏轻笑：“我知道皇后娘娘与我不睦，但皇后娘娘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朋友有可能是敌人，敌人有可能是朋友？”

　　张嫣一凝，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有何事？奉圣夫人不妨直说！”张嫣淡淡开口，口气有些生硬。

　　客氏不在意，凑上前小声的说：“皇后娘娘为我求情，让我留在乾清宫侍候皇上。”

　　张嫣奇怪的看她，眉头凝结：“奉圣夫人不是在皇上身边好好的侍候呢？又何出此言？”

　　客氏眼中厉芒一闪而过，眼角眉梢笑意浓浓：“杨涟那个老匹夫上奏，说让我搬出皇宫！”

　　张嫣没有说话，等着她下一句重点。

　　客氏看一眼张嫣：“不知道那个吴敏秀在牢里是否可还习惯？”

　　张嫣抬起头，眼中厉芒闪过，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竟然是你？”

　　客氏笑颜如花，摆摆手：“皇后娘娘太抬举我了！”

　　“不是你？”张嫣疑惑的问。

　　客氏抬头看天：“后宫中什么牛鬼蛇神没有？”

　　张嫣沉默一会儿，开口问：“怎么做？”

　　见张嫣松口，客氏眼底无不得意：“让我留在乾清宫！”

　　“就这样？”张嫣颇为惊诧。

　　见客氏郑重的点点头张嫣才信以为真。

　　次日黄昏，吴敏秀回到坤宁宫。

　　落日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长，无线延展，最后消失在橘黄色的光线里。

　　坤宁宫飞檐上的金光如此耀眼，刺眼的光芒让雪竹睁不开眼。

　　“秀姑姑回来了！秀姑姑回来了！”秋菊迎了上去，雪竹手搭凉棚眯起眼，颓败的吴敏秀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在大殿门口站定时，身子恍惚得像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的落了下去。

　　秋菊上前忙托住她：“秀姑姑，你怎么呢？”

　　张嫣从大殿快步出来：“先扶她回去休息！”

　　吴敏秀双目紧闭，嘴唇灰白，看起来像是大病一场。

　　太医诊治过，说是之前待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伤了身子，再加上之前大病伤了根本，还没有痊愈，这是伤上加伤啊！

　　张嫣一听，眼睛湿润了。她坐在床边，看着吴敏秀苍白的脸，和干瘦的手，不免心里纠疼。

　　雪竹端来一碗莲子羹，但张嫣摇摇头一点胃口都没有。

　　“还是多少吃点，别等秀姑姑好起来了，皇后娘娘又病了！”雪竹劝慰，直击心灵。

　　张嫣伸出手来，端过白瓷碗，一口一口慢慢的咽下去，很快就见底了。

　　“雪竹说的对，不能等吴敏秀好起来了，本宫又病了。”张嫣为吴敏秀掖了掖被子，微微叹息。

　　张嫣无意碰到了吴敏秀的额头，滚烫得如烧开的沸水。

　　“太医不是来过了吗？怎么还这么严重？”张嫣急切的问。

　　雪竹也急了：“太医说今日可能发烧，没想到这么快就烧起来了。”

　　“先想办法退烧！”张嫣拧起旁边水盆里的帕子，放在了吴敏秀的额头上。

　　秋菊在一旁呵欠连连，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头垂下来，迷迷糊糊。

　　“秋菊，扶皇后回宫歇着！”雪竹推了推。

　　秋菊睁开迷蒙的眼，随着张嫣而去。

　　门口雪竹再三保证：“皇后娘娘放心，我会照顾好秀姑姑的！”

　　张嫣还是在道义和人情之中选择了人情，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吴敏秀死在牢中，客氏的威胁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入她心脏。

　　张嫣一直认为客氏不过是一介妇人，要的只不过是荣华富贵而已，她自己也绝不会想到后来的事情，竟然会跟她这一次的妇人之仁有很大关系，俗语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即使如客氏这般毫无见识的人，也能掀起风浪来。

　　回到寝殿，躺在榻上，张嫣睡不着，外面柔和的月光温柔如水，但她的心却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吴敏秀睡了三天三夜，醒来第一件事情，便是扣谢张嫣救命之恩。从心底认可张嫣这个主子，并誓死追随。

　　天启二年岁末，空中的烟花铺满夜幕，带来了美丽和绚烂的一瞬芳华，预示着有期盼已久的喜事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