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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大病初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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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从小到大,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这和严厉的家教是脱不开干系的。从上学那天起,爷爷奶奶对她进行的就是纳粹式的管理。电视、收音机、除了课本以外的闲书,统统是禁止的。节假日的时间是严格安排的。和同学打电话,也是决不能超时的。后来他们年迈过世了,就是妈妈接替了这个光荣的任务。年少的夏至自然受不了这种压制,除了阳奉阴违,就是和他们拌嘴。尊敬长辈不是不懂,只是那年纪,还不懂妥协、委婉,更不善于理解家长的苦心。
但生病发烧,就是例外了。妈妈给夏至削了苹果,切成小块码在碗里,放在床边,就去忙叨午饭了。夏至头晕蒙蒙的收拾洗漱完毕,捂了被子歪在床上吃苹果。隐隐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挤闹得心里不舒服,于是开始细细的想:假,高淑雯和父母肯定是给请了;课,如同小勇说的一样,都是重复的试题;病,就是寻常的肠胃炎引起的发烧感冒。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千回百转,终是回到了李苍宇身上。夏至开始从高一的每件事情逐个的想,如何重逢,如何相处,如何争执,又是如何情愫暗涌。恩,没错,暗涌。
既是暗涌,便谁也没给谁承诺,又如何该期望对方一颦一笑只为了自己?但若真是两情相悦,各方又为何固执的坚守阵地,不肯明白的知会对方?或许是因为不确定对方的心意吧。而自己的心意,又当真确定么?若不确定,那就随遇而安吧,又为何固执的拿一柄双刃剑,伤了对方又伤自己呢。不过,谁说也伤了自己呢,或许他李苍宇自己乐在其中,也说不定。可是,高考就在弹指一挥间,即便李苍宇熬得过,我夏至却受不得这种纠结的生活。况且,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他就未必真的挺得过!
高考,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不是么?
感情,虽然脆弱的看不到实体,但倘若真的存在,我们依然希望小心却真实的去触摸,就像对待那幼禽柔软的、尚不丰满的羽翼。不是么?
三十七度八低烧的脑子,禁不太住长时间的思考。夏至在大院卫生所的护士给她吊上第N瓶液体之后,又沉沉的睡去了。再醒来时,已是夜里。摸摸额头,已经没那么烫了。父母早已睡下。夏至发了一会儿呆,打开了台灯,探身从抽屉里抓出几张纸,开始写信。
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几页出去:
李苍宇,
见信好。
相处这许多年,你我之间的距离想是彼此都清楚。高考在即,谁也别给谁找麻烦。若有不满、腹诽之类,须得当面提出,方能解误会,即快化干戈为玉帛。若不仅躲躲闪闪,又蓄意打击报复,则非男子汉之作为!遭人唾弃!
。。。。。。
。。。。。。
夏至于 199*年*月*日
从没有一次作文像这封信一样写的痛快,看来写文前的思考和腹稿是相当必要的。夏至将几页信纸一起折成一个两、三厘米见宽的长条,又折三个直角,最后将尾端别到始端后面。用手掂了掂这个有几分重量的方纸陀,她满意的笑了。翻身下床,把信装到书包有拉锁的小兜里,细细的拉了拉锁,偷偷摸摸洗漱之后,夏至踏踏实实的睡了一个好觉。
清晨,夏至精光毕现的踏进教室的门,心里踩着自编曲子的鼓点。时间尚早,讲台上还没老师“坐台”,教室里也没有几个人。目光不由自主游及靠窗的位置,那人赫然已在那里。李苍宇靠着墙,微微驼着背,左臂搭在课桌上,右手转着笔。一下又一下,他似盯着那笔数着圈数,又似想着事情,神色萧然。然而,就在那么一瞬间,许是听见了衣服、书包摩擦的声音,李苍宇停了笔,抬头向教室门口望来。
夏至来不及躲闪,于是大大方方将目光迎了上去。目光交错间,几许蹉跎。李苍宇的眼神很疲惫,却又幽深复杂。像是盼望已久的东西,终于见到,自然流露的已不只是欣喜,夹杂着一丝伤感,夹杂着些许关切,仿佛波澜不惊,却掩不住的暗涛涌动。夏至很想粗神经的伸出手,来个“嗨,希特勒!”的姿势,向着这个如石雕般精致的男孩打个招呼,宣告自己病靥的结束,却始终没能够将手抬起。
课间操归来,夏至送了高淑雯一个拥抱和三个苹果表示感谢。高淑雯拿起其中一个又给了夏至,另一个正举起想回身递给肖剑,不想林清渊一爪子伸过来抢走了。夏至囔囔着鼻子,不高兴的说:“你也好意思抢吃的,我这病就是你们抢我帽子留下的病根!光是肠胃炎,根本不会流鼻涕!”
林清渊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笑意盎然的伸手进书桌,掏出来一卷光鲜的卫生纸,递到夏至面前:“哎呀,我错了。你要我说几遍阿。给你给你,早给你准备好了。”
夏至接过来,默认了以物易物的现实。没想到林清渊接着说:“擦鼻涕要用手纸,别老用你那手绢,没一会儿就湿了,都滴下来了。。。”
高淑雯一口苹果喷出来,冲着林清渊说:“你恶不恶心阿!!”说着,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一天的复习课过的顺畅又自如。下了下午最后一节课,同学们一个个摇摇晃晃的带着疲惫的脑子去活动身骨或吃饭。夏至瞟了一眼窗那端,不错,那人还在,正看着窗外发呆。夏至掏出那个折成方块的东西,绕经讲台,朝着李苍宇走了过去,手腕翻动,用那种又小又有力道的像出扑克一样的方式,将那说是情书也好,说是檄文也罢的东西,“啪”的一声掷到了李苍宇的书桌上。未等李苍宇回过神来,夏至一个优雅的转身,走了。
空气真新鲜!大吃一顿之后,夏至叫上几个女生,去了学校附近的小区里的盗版音像店,花十块钱买了四盘喜欢的磁带。呼吸着有一丝凛冽的空气,心情竟是出奇的好。鼻粘膜上的充血渐渐消去,感冒大势已去。快上晚自习了,散落在学校各个角落的学生都向着各自的班级、教室迅速移动。夏至几个人也拎着各自的战利品,眉开眼笑的进了教室。
还没走近座位,夏至却愣住了。李苍宇赫然坐在自己位子旁边,一副玩味的表情看着自己。本因爬楼而略带超速的心跳,此时更加剧烈起来。夏至甩头向李苍宇的位置看去,只见高淑雯一派愤慨激昂的神情,长牙舞爪似要控诉,无奈上课铃已响,她只好活生生的表演哑剧。李苍宇站起来,示意夏至进去。夏至背对李苍宇,从他和书桌之间擦身而过,感受到李苍宇温热的呼吸,心脏就要蹦了出来。夏至心中暗道:完了,我这感冒刚好,莫不是要再得个心脏病?发烧确实会引起心肌炎阿。。。。。。
夏至坐在座位上,慢慢的将磁带放进书包,慢慢的掏出数学卷子,慢慢的把椅子向墙移了移,慢慢的平稳了呼吸,却依然抬不起个头来。余光掠去,感觉李苍宇左手托个下巴正看着自己,夏至猛掐自己的大腿:你有点出息好不好,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正想着,李苍宇那风尘仆仆的篮球鞋已移过来,冲着夏至的脚不偏不倚的踩了一下。夏至即刻忘了一切紧张的感受,转头对李苍宇怒目而视。李苍宇似料到了夏至的反应,镜川明波般的脸上绽出一丝笑容,锁得夏至的目光移动不得。几秒钟的时间静止,李苍宇轻轻的说:“对不起。”
夏至本摒了一口气,听了这话,突然觉得放松下来,心跳不再急促,手心也不再冒冷汗,将那口气,慢慢的呼了出来。李苍宇向夏至微微侧过身,在课桌下沿的高度,冲夏至伸出了右手。夏至缓缓吸了一口气,将左手攥成拳头,轻轻朝李苍宇的手掌砸去,表示对对方道歉的接受,表示冷战——终于被和谐掉了。拳头触及手掌,李苍宇的五指却像暗道机关般收缩回来,扣住了夏至的手。不是没和他掰过手腕,也不是没和他击过掌,但这当儿,却实实在在如触电一般,从左手直麻向全身。夏至心又猛烈的在胸腔里撞击起来,她垂着眼睛,却依然能够感受对方那炙热的目光。许久,她终于鼓起全身的勇气抬眼向李苍宇望去,只见他已敛了笑容,双眸淡定又平静,却又暖如和煦春风。
铿锵有力的皮鞋声自楼道里响起,是班主任赶来“坐台”了。夏至心中一抖,忙向自己方向抽手。李苍宇右手一紧,扣住夏至的手不放,左手却不慌不忙地翻开英语试题,拿起笔,闲庭信步的在选项上划着圈。班主任的脚步声移至讲台,随着是拉出椅子坐下的声音。夏至不敢抬头,左手上的力道却微微松了松。李苍宇轻轻扳开了夏至的手指,拉着她微凉的手心,在两个人椅子之间的空隙间,以一种看不见的夹角,轻轻的荡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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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花了几个晚上,给宿舍里的三个人把自己和李苍宇那点破事讲了个梗概。三个人听到这最后一段,无不趴在床上,像刚打完一场艰苦绝卓的战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关彧听得入了迷,似不甘心故事的嘎然而止,摇晃着自己赖以生存的上铺的床栏杆,冲夏至说:“完了阿,还有呢?”
谭妞子似是鄙视关彧的浅薄,细声又笃定的回道:“当然还有了,只是告诉你,是这么开始的!”
关彧不依不饶:“谁问你了!我问夏至呢!”
夏至正待张嘴说话,一阵电话铃声击破了静寂的夜,四个人都吓了一跳。张亮亮已经形成了职业习惯,以最快的速度坐起来,接了电话。几句话后,将电话递上了上铺。关彧沉浸在刚才的氛围里,依然侧躺在那里,心不在焉的拿起话筒“喂”了一句。不知电话那端说了什么,她猛地起身坐起,却支支吾吾发不出个像样的声音。沉默良许,其余三个人只听得电话那端不停的在讲,又听不清楚是什么。关彧突然气发丹田,来了一句:“我,我没时间。再见!”旋即,挂了电话。
不肖说,十之八九是小迪同学。宿舍里的人都倒吸一口气,却没有立刻询问,想给关彧留出个喘息的时间。不承想,电话铃声又乍然响起。关彧不肯再接,颤巍巍的拿着电话想塞给张亮亮,张亮亮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快接,你有点胸襟行不行啊。”
关彧拗不过,极不情愿的接了电话,闷声闷气却又劈头盖脸的“喂”了一句。待那边讲了话,关彧竟不由自主地“切”了一声,如释重负的把电话伸向空中,“夏至,你的!”
深更半夜的,这是谁啊。夏至想着,接过了话筒。李苍宇的声音如清泉般流过电话线,流进了夏至心里,“刚才接电话的,好凶啊。”
夏至一怔,“怎么这么晚打过来?”
“早了,排不上。等了很久。”
“你想我了?”
“我想,告诉你,后天就放假了,中午去找你。”
“。。。。。。这么好。那你明天去干嘛?”
“下午有篮球赛,去另一个学校,回来还要收拾东西,就不打给你了。另外,这个星期的信,我还没收到。”
“我发了两天了!!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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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有时一起说话,都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停顿片刻,听对方没有继续,于是又开口,结果依然是一起说出,什么都没听清。但这依然阻挡不住夏至聊天的好心情。张亮亮起身去了厕所,一阵风从楼道吹入,夏至仿佛看见李苍宇跻着个拖鞋、穿着短裤,站在传达室外面排队,一排就是一个小时,直到排到了自己,到了传达室里面,却依然躲不开小鞭子般的秋风,一只手紧紧握着话筒,另一只手却不自觉地插进兜里。
夏至心疼起来:“你回去睡觉吧。”
“为什么?好不容易排到我。”
“怕你冷。”
那边没了声音,夏至有一刻的失神,不知道是不是张亮亮回来关门声音太响,自己听漏了什么。忧心忡忡间,李苍宇波澜不惊的声音又响起:“没事。不冷。”
终于,夏至在其他人的淫威下,挂了电话。关彧指责了夏至重色轻友的行为,把被子在身上卷了个卷儿,一口苦水把自己刚才的电话内容倒了出来。颇为热烈的讨论大会再一次拉开了帷幕,夏至昏昏沉沉睡去时,已不敢瞟向床头的闹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