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阳春暮雪飞千羽（春飞雪番外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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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一直以为，铁跟血是同样的东西，同样的气味，同样的温度，同样的不祥…当然，我小时候很少见到这两样东西，仅止于沾满泥泞的农具跟年节时富人家后院的牲祭，同样的，它们都带着泥土的气息…
我第一次见人血是在十岁的时候，那时我去给爹送饭，远远看见忙碌一生的父亲伏卧在地上，似乎在小憩，然而，当我跑近后，才看到一柄镰刀深深扎在他的背上，遗了一摊黑红的血，我没有哭叫，没有惊恐，只是看着铁与血的奇异组合莫名兴奋，然后眼睛如进了沙子般酸涩。
娘只有我一个女儿，草草葬了我爹后便将我托给一个叫谷婆的妇人，自己收拾细软连夜离开了家。谷婆是个官牙，看见我时，她用骨节分明的大手捏了捏我的脸，笑容暧昧：“这相貌，去了那地方，还不是祸国殃民。”
出村是要经过一个小土桥的，当车摇晃着压过小桥时，我下意识探出了头，然后看见小河边围了许许多多的人。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我看见一双绣鞋。娘是爱美之人，再差的料子，她也要绣上漂亮的花样。孟夏的风吹来，带着草木灰的味道，还有依稀的人语：“…人财两空…劫财…劫色…”
我坐回坐位，抬头看向谷婆，突然笑出来：“我现在是了无牵挂的人了。”
谷婆含笑看我，手伸过来，捏住我的下巴，一双浑浊的眼睛让我想起了蛇。
“没有好……没有这些你会在那里生活的更好……孩子，记住，以后不要轻易将想法说出来，你要记住，你至始至终都只能是一个人……”
接下来是颠沛流离的两年，谷婆一直带着我周游各地，我问她为什么，她只说要带我看尽世态炎凉。大篷车里的女孩男孩们换了一批又一批，有的是家贫，有的是逢变，离开时全都是奴仆的命。谷婆每送走一个，都会说，“乖孩子，进了这门，从此就生死由命，富贵由己啦！”
终于有一天，谷婆将我带到一个繁华之都，穿过车水马龙的大街，穿过蜿蜒曲折的巷道，来到一个小门前，门的两边都是高得看不到顶的墙，使得这扇门愈发的狭小，愈发的幽深，我悄然向里张望，只觉得是在看一只猛兽的喉咙，无名的压抑与恐惧。谷婆捏了捏我的手，将我交给另一个妇人手中，也对我说：“乖孩子，进了这门，从此就生死由命，富贵由己啦！”
“谷婆……”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我明明知道总有一天会离别，却还是在离别到来时惊慌失措。
“怕什么，进去吧！傻孩子，你是天生要进这里的人！”说完，她便走了，头也不回。
“跟我进来吧！”我远远看着她离去，忽然觉得手腕剧痛，忙抬头，楞楞看着拽着我手的妇人。对上她的眼睛时，我的心在阳春三月的和风中生生打了个寒颤，仅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踏进了令我无比恐惧的小门。我曾经说谷婆的眼睛像蛇，但我不怕，因为在她的眼中我还是个活物，而在这个妇人的眼里，我觉得自己是死的，是无生命的货物，任她揉搓。
“孩子，你的确生了双好眼睛。”那妇人露出刻薄的笑容，嘴唇扯动了本就极薄的脸皮，看起来十分诡异。她笑吟吟看着我，突然猛地伸手按住我的头，狠劲地向下按着，让我几乎以为脖子会被折断掉。“可是，在这里，你再也不能这样子看人了。低下你的头，记住，你若成不了俯视他人的人，便要学会将你的眼睛收起来，垂下来，低眉顺眼一些，让人看不到你的野心，你的欲望。”
“你的眼睛泄露了太多的东西，在这里，你让谁生了提防，便只有死路一条了。”终于她松开了手，语调变得轻柔，“孩子，这里的人每天都在挣命，你还有很多要学的东西。”
“知道了……”我惶然低下头，不敢再看她，却听她在头顶轻笑。
“我姓苏，你叫我声苏嬷嬷便是。”
“是，苏嬷嬷。”
那一年，我十二岁，进了宫，成了一名低阶宫女，小心度日，完全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那一年，许多人都知道春华宫新来了一个小宫女，总是怯生生低着头，惊惊慌慌的样子，是个能搓能捏的软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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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夏的晌午，雷雨刚刚过去，花园里是没有人，只有夏蝉躲在尚滴着水的枝叶下边低吟浅唱。
“到底有没有这一横呢？”手指紧握着干枯的树枝，悬在半空却犹豫了，盯着地上的歪七扭八我使劲的回想着，然后落下，在松软的泥土里划下一横。
“你识字？”头顶却传来一声问，嗓音低沉。
我慌忙跳起来，抬头，不期然望进一双暗色的眼眸中，那双眼，如三九的寒夜，稍稍触及便让人在夏日的正午打了一个冷战。
男人？我心中一凛，迅速低头，跪下，余光只在来人玄色轻纱的长袍上匆匆扫过，膝盖重重磕在刚才失手掉落的树枝上。
喀的一声，树枝断了。
“你知道我是谁？”对方的声音继续从头顶传来，较之前多了一些若有似无的好兴致。
听着他的声音，我只觉得心脏在疯狂的跳动着，已经不再是自己的，耳膜有些胀痛，耳垂微微烧了起来，不用抬头我也能感觉到他的注视，这样的气势，这样的张扬，除了那一位，还能有谁？我强抑着紧张与胆战，小心注视着他的袍角，从堆堆叠叠的衣褶中仔细辨认出了一条龙纹，五爪。
是了，是他。
我伏下身去，一时也忘了叩拜九五至尊的礼仪该是怎样，但是，跪着磕头总没有错。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来人却没有再说话，沉默，压抑，让我有抬头的冲动，但是我没有，我只是屏声静气，漠然看着那一抹玄色的袍角渐渐离开我的视野。
细细簌簌一阵之后，身边再没有任何动静
我深深舒了一口气，缓缓爬坐起来，刚转过身，却又是一惊。一身玄裳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我的身后，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地上，然后他毫无预兆的看向我，凤眼微眯。
“你识字？”
我再一次低下头去，不敢跟他对视：“回陛下，奴婢不识字。”
“哦？”这次他的声音带了点意外，“那这个春字可是你写的？”
我瞥了一眼地上用树枝划出的字迹，回答：“是奴婢写的。”
“你并不识字，又怎么会写？”
一系列的对答反而让我轻松下来，说话也顺畅了许多。
“因为这里是春华宫啊，牌匾上的三个字，左边第一个一定是春字，奴婢只是照着比划……”我猛地停住，只因为对方忽然哈哈笑了起来，这笑声欢畅开怀，倒像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正在我忐忑不安的时候，他又开了口，声音已掩不去笑意：“你怎么不抬头？”
“哦对了，这是规矩。”还没等我回答，他又接了一句，倒也省了我解释，然后他又说道：“抬起头来。”
我一时愣住，脖子僵在那动也动不了。
“你很怕我？”
我觉得我的脸烫的快赶上伏天的日头了，咬了咬牙，抬起了头，看向他。对方出人意料的年轻，尽管穿着一身平常的衣裳，却依旧掩不住某种凌厉的傲睨天下的气势。
他看着我，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又笑了，这笑容很浅，浅得只收在他的双眼中，却让我看得分明
“你生了双好眼睛。”他轻轻说着，然后转身离开。
那便是我第一次遇见他，玖千羽。
那时候的我，以为这只是我平凡生活的一个小小插曲，却没想到，这是我那不平凡的命运的一个开端。
两天后，我便被总管提拔，成了皇后娘娘的贴身女侍，当天晚上，我便在此遇见了他。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阳春暮雪飞千羽（春飞雪番外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