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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罅隙难解 ...

  •   犹记得君态自然风流

      犹记得君恩浩荡似海。

      犹记得君情馥郁深思。

      犹记得呵,犹记得……只是犹记得,无数的残光泡影飞逝。明明就发生在今生,为何发黄的往事却像是恍如隔世般沉淀在心头?

      柒颜站在御阶前,举目仰望端坐于九龙金椅上的玖阙天。隔着明珠串成的冕旒,他英俊的面容仿佛隐在一片朦朦的云雾缭绕之中,似是而非的神情就在那若隐若现之间显现出来,深深地蜇疼了柒颜的心。在过去将近半年的时间里,他们两个人的感情走到了从未有过的瓶颈,始终有一个打不开的结死死地扣在那里。

      她不明白,究竟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从某一天起,早上上朝前还对她有说有笑宠爱有加的大王,到了晚上便要另宣旁人侍寝?而且,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从梅淑妃到身边的宫女一个不落,甚至还特别下诏,遴选秀女入宫,半年之内竟再未垂怜过她半分。

      想了又想,竟怎样也想不到缘由。

      难道说,这君王的心,真的像人们口中所说的那样深不可测吗?

      “大王,臣妾蓉贵妃叩见圣驾。”柒颜曲膝跪在了玖阙天的面前,低垂着头,说道,“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大王……是那头顶的苍穹,高到难以仰望。而她不过是苍穹下一株卑微到可有可无的野草,与地上芸芸众生一般,只能永远地仰望不属于她的苍穹……

      世上最痛苦的事也许便是如斯这般:一个人爱上另一个她/他永不可企及的人,这份像风一样不在他们掌控之中的感情随时在折磨蹂躏他们心底最敏感的那个部位。

      任他们曾如何骄傲,曾如何清高,在这份感情面前,他们都不得不低下高昂的头颅。因为那个人的光芒远远遮盖住了他们所有的一切,包括你所为之骄傲的全部理由!

      这时,他们再想不爱,才发现,一切为时已晚。

      因为从他们踏足这份爱情之时起,便早已掉进了一个巨大不可逆转的漩涡之中。他们想要逃脱升天,脱离苦海。但是漩涡又在时时刻刻地吸引着他们。他们最终想要随波逐流,那么漩涡又将毫不留情地吞噬掉他们为这场爱情付出的一切,青春、容颜、心气……乃至生命。

      “你……”玖阙天俯视跪在自己面前的柒颜,就如同俯视其他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一样,并无不同。但是谁能告诉他,明明想要忘记,为什么他的心不停地胀缩,让血气一路上涌到了他的头顶,总有些没完没了鼓噪的杂音一直嗡嗡在他的耳畔,挥之不去。

      他爱她——他知道他还爱她!

      用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来遗忘她,他沉迷周旋在各色女人的温柔乡里面,强迫自己不去想她的人,不去想对她的感情。可是到头来,无论那些女人如何对他使劲全身解数曲意奉承,如何在红帐春枕旁婉转承欢,都无法取代那个她。

      他不止一次地去想,她有什么好?

      她生得漂亮吗?

      若说妖娆,后宫里面谁都比不过姜氏似印。那顾盼流转间的风情婀娜,真真是无法言说。可惜她的心机过重,锱铢必较,被母后早先除掉了。

      若说美艳,恐怕见过梅氏徽恩的人都不会再觉得其他的女人有多么美丽了。可惜她的心机更甚似印,只是一直没有把柄给人握住。

      她生得只能说面目清秀婉约,实属上等之姿。

      她才华横溢,腹有诗书吗?

      确实有,但是和紫轻影或是郭夕影相提并论,似乎还差那么一些。

      她品行端良娴淑吗?

      端良娴淑的女子在后宫里不乏其人,何止她一个?人人都想在他的面前,展现得尽量温柔,尽量贤惠,以博得他的侧目。

      那为何偏偏只有她一个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自己的心底存放着,无人可以取代?

      眼前冕旒上的珍珠在光的抚触下,淡淡地氤氲开来,将往事一股儿脑地铺叠在了自己的面前。

      初次见她……是在荒芜夫妇的院子里,她痴痴地站在一树树葳蕤生光的玉兰花下,乌黑溜圆的眼珠稍稍一滚,剔透地像是两粒刚刚熟透的葡萄,委实水灵可人。她是他遇过的,除了父王母后以外,唯一不曾畏惧自己身份的人,哪怕是到了后来,她入宫成为三千佳丽中的一员也丝毫没有惧怕过自己。他与她在一起,没有身份的尊卑,地位的悬殊,只是两个对等的灵魂,可以互相交流,互诉衷肠。

      有时,她是那么地坚强……

      他曾让别人拖她下殿,她使劲力气趴伏在地上,指甲抠划在青砖的缝隙之中,妄图借此停留下来片刻。她喊,她朝他高声地喊:“我不懂爱又怎样,在我眼里这就是爱又能怎样?从见到你的那刻起,我心里有的人只有你,只有你。”

      爱得那么纯粹,那么执着……好像天地间就只剩了他们两个,肆无忌惮地爱,无所顾及地爱。

      有时,她又是那么地娇弱……

      那日,她偷偷把句总管找去问事。回来以后句总管脸色分外凝重。他看出了端倪问他:“亦婕妤对你说了什么没有?”

      句总管踯躅了半晌才道出一句话:“禀大王,婕妤她反复只问奴才一句话,‘我……失宠了,是不是?’”

      听完句总管的话,玖阙天的心里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感受。微微的酸,微微的涩,微微的苦,混在一处,说不出的滋味煎滚在心底。

      有时,她会委曲求全……

      “臣妾知道。就算大王不在臣妾的身边,还是会时不时地叫句总管去关照臣妾。只要大王心中存有臣妾一席之位,便已足够。”她乖巧温顺地如同一只小兔,枕在他的胸口,轻轻地说。

      有时,她知道顾全大局……

      他与她温存之时,彩凝阁出了状况,她毫无半点怨言,敦促他快点过去。

      她有很多的不完美,但是这些不完美他都愿意包容。谁,又没有瑕疵呢?

      她有很多讨人喜欢的地方,而这些地方又恰恰是他最欣赏的地方。

      说到底,还是她的性子脾气最对他的胃口,其他的什么都不算是什么了。

      他也可以说是把一颗心都捧到了她的面前吧。

      为她赐下旁人无法比拟的恩宠,为她愿意摒弃三宫六院若干粉黛,为她甚至第一次顶撞自己的母后。

      而她又是怎么报答他的?

      她揭开了他心底最隐秘的伤疤——王宫大内,背着他去见其他男人!

      若不是因为太爱,哪里会让她今时今日还能毫发无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是恨呐,因为爱,所以才会因爱生恨。恨到了极处,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才选择不见她,才选择去遗忘她。

      现下,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玖阙天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吧,不得不承认在见到她熟悉面容的刹那,除了恨,除了怨,内心竟止不住涌上了许许多多的欢喜与爱怜。

      于是,单单一个‘你’字出了口,便没了下文。

      有大臣暗自揣测大王的心意,误以为大王盛怒之下才会失态,干脆跪倒溜须道:“禀大王,我朝规定,后宫妃嫔只能等候大王的召见,不能擅自觐见大王,干扰大王的起居。否则,杀无赦!”

      有些刚正不阿的老臣也看不过去了,纷纷跪下参奏道:“大王明鉴,后宫妃嫔不能随便觐见大王还在其次。这样目无朝纲,擅闯上殿,不仅与礼不合,实属大逆不道啊!”

      在一片红袖绿襟交接之处,站在那里迟迟不肯跪下的邪离尤为扎眼。

      玖阙天凛冽地目光随之刺了过去,身为大王,好疑的本性告诉他,此人不跪定有隐情。

      至于缘由,玖阙天的所能想到的只有两个:要么他足够了解自己,要么他对柒颜有情。

      如果是第一个缘由的话,那么犯了君王的大忌。作为一名臣子足够了解君王的内心,便可以通过君王的喜怒哀乐随时掌控君王。换句话说,对于君王来说,这足以构成威胁。

      倘若是第二个缘由的话,那么就更说不过去了。对大王的女人动情,分明不把大王放在眼里,蔑视王权。

      反正,无论是第一个还是第二个缘由,玖阙天都是难以容忍。

      “邪爱卿,你为何不跪?是不是觉得众位大臣说得不对?”玖阙天身子略向前倾,越过柒颜的螓首,去看邪离。

      柒颜听到玖阙天说出这种质问语气的话,心猛地被拧揪住了,什么东西横岔在其间,抽拔不出。

      他……他和其他大臣的立场一样,也在责怪自己不该擅闯朝堂,是吗?

      柒颜黯然神伤地垂下眼睫,看见先前沾染胸襟的血迹凝涸干结,暗红的色让胸口的那七只叠绣金凤多了几分颓败的意味。

      “大王,臣只是觉得,不如先问清楚蓉贵妃为什么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硬闯上殿才是当务之急。”聪明如邪离怎会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四两拨千斤的力道,既解了柒颜的围,又把所有的
      假设与猜想推卸得一干二净。

      玖阙天收回目光,虽挑不出什么说道来,内心已是极大的不悦。他恨恨地想,怎么勾搭一个男人不算,还附带一个?思及此处,不由得斜睨了眼睛去看面前的柒颜,语气里夹带着几分火气与不耐:“好,那蓉贵妃,你说,你为何硬闯上殿,说不出缘由,就依众爱卿所言!”

      “臣妾……”柒颜此时哪里还能说出别的话来,她一心一意爱的人对她不仅漠然相向,甚至冷言以对。她怎么还能说出隐藏已久的秘密来?看眼下的情形,恐怕说与不说性命都难保,说了反而对自己的女儿心台不利。然而,不说似乎又对不起族人。

      “说啊,寡人听着呢。”玖阙天看柒颜吞吞吐吐,似确实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下意识缓和了一下语气,又问。

      柒颜抬起头,两翦盈盈凝波直直注视着玖阙天,那里面盛满太多的愁怨,太多的辛酸,太多的爱恋,还有一缕缕浅浅的离恨荡漾其间,这些个情感统统交融在了一起。爱到极处,纵然万语千言,不消说,只这一个眼神,便叫人永生难忘。

      就是再坚固的铁石也能化成热液溶金吧?更何况不过是个心结呢?

      也罢,也罢!玖阙天心中长嗟,大不了待无人之时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楚,省得见到了她的幽怨,心还会痛。问明白了,爽脆利落,长痛不如短痛。

      “到底有什么话想说,就只管说吧。”玖阙天这句话一出口,大殿内所有人都立即察觉出大王的立场软了下来。

      还有老臣不气馁地叫嚣:“大王,当诛不诛,必留后患!”

      玖阙天勃然大怒,从蟠龙金椅上站了起来,吼道:“住口!她是寡人的妃子,寡人有权利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她是他的颜颜,就算她背着自己偷人,也只有自己可以处置,跟旁人无关!

      众臣嘎然。

      自玖阙天十二岁继位,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在朝堂上雷霆震怒,还是为了一名妃子。

      柒颜看见玖阙天从翟纹袖中缓缓探出,伸向自己的手,不禁潸然泪下,毫不迟疑地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十指相接的那一瞬,柒颜想,他,还是爱自己的吧?

      长久以来积压在胸口的郁结终于得到打开,却不知怎地,放下负担以后,人反而忽然觉得有些晕眩。

      她张了张口,竟歪了脖子倒向玖阙天的怀里。那样的怀抱,曾是她一生中最热切的渴盼。

      她想喊他,王!

      泛有桃红光泽的唇张翕了几下,失去了最后的知觉。

      模糊中,许多场景像是无数道白光,劈开混沌的脑海,乍现在眼前,一叠又一叠……

      ========================本章完结,谢谢各位亲们捧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罅隙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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