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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海市蜃楼 ...

  •   当晚,月色迷离。

      宫内外的甬道两侧,亮起一盏盏红顶紫花琉璃宫灯,金穗穗似的两道的金线,模糊得恍若两行清泪蔓延。

      夜风袭来,宫灯沙沙地互相碰撞在一起,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怆。

      若干内侍宫女手持裹着石榴红绡纱的宫灯,引领或者跟从徒步的大王玖阙天前往梅芳苑。

      尚未走近苑子内,就看见梅妃紫轻影早早地就丰妆丽服跪在了苑门外迎候圣驾。

      “表妹,起来吧,你和寡人还客套什么!”人还未到,玖阙天低沉醇厚的嗓音伴着徐来的晚风传入了紫轻影的耳朵里。

      “大王,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只管唤您王兄便可,如今住进这王宫,总归还是要有些规矩比较好。”撩起平铺于青砖地上的藕合色渐染纱缎长裙,紫轻影低首顺目说道。语言得体,动作温婉,贞娴雅静的闺秀气质让人忍不住惊叹。

      “你啊,还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掩不住宠溺的笑意,玖阙天走到紫轻影的身畔,骨指分明的手滑入她垂在身侧的姹红滚边掐丝长袖里,像尾灵巧的鱼儿一样无声无息地游弋了进去,抓住那只冰冷的小手暖在自己的掌心里。

      紫轻影敛起的长长睫毛微微忽闪,淡到几不可闻地叹息溢出她鲜亮的唇。

      但是,在她身旁的玖阙天听到了这声惆怅的渲泄,心里被什么东西钝钝地刺了一下,微微地泛着疼,面上却如春花般烂漫地笑了:“傻妹妹,这夜风扫过会凉到身体。你啊,就不知道爱惜自己。走,进苑子里再说。”说罢,用温热的手继续扯住她的手,一路入了苑阁,绕过梅影迭生的绣屏,进了寝室。

      寝室是新装饰布置的,按照紫轻影的喜好,罗列书架,堆砌诗书。雕花盘纠错结的紫檀木案子上还摆放着刚刚临摹好的梅花工笔,墨香气息浓厚悠长。

      玖阙天翟纹龙袖一挥,遣退了一干侍候在旁的侍从女官。

      “表妹,寡人一直当你作自己的亲生姊妹,从未想过半分轻薄之意。”等人都退下了,玖阙天拿起案头纸面墨迹阑干的工笔梅花新作,欣赏纹路明晰的梅花簇簇相拥压弯了枝桠,几瓣殷红落英与细碎的雪花一起娉婷袅袅轻舞曼摇在空中,海外仙境也不过如此让人沉醉其中意境。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了一阵——才女就是才女,连一幅简简单单的工笔画都蕴含着不为外人道出的志向。

      “谢大王垂怜!”多余的话,紫轻影一字也不肯多说,礼数样样周到,却分明带着抗拒与冷漠。

      “寡人也知道,你心中也是这般想的,只是情形逼迫。看你这幅梅花新作就能猜透你的心思。”习惯了紫轻影这样的语气,并不着恼,玖阙天将画放回桌案,用修长的指头指着画上的那几点落英接着说道,“你想成为这些花瓣随着流雪任意飘扬到它处。看也不看旁边累累的梅花叠压重重争那枝桠上最芳菲的一影。这就是你——表面上端庄大方,骨子里渴望自由,渴望像书本里的士大夫那样可以任游天下,是也不是?”

      温和的话语好像火焰在慢慢的沸腾着紫轻影冷却的心。她往旁侧过身子,花颜月貌的脸面逆着青铜梅花吐蕊蜡盏上明亮的烛光,藏匿起她全部的表情,只是一双晶莹的眸子清亮亮的,格外璀璨在夜幕里,看上去就是那深沉的夜色将精髓全部融化进去了:“没想到大王这样洞悉臣妾……”语气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词语选择了‘洞悉’两字,说明了她信赖之意。

      “其实,你和寡人虽然都是生在帝王之家,但是你不同。”玖阙天唇际流转着笑意,本来威慑的帝王气势中多了几分触及人间烟火的亲切。

      “不同?”紫轻影踏前一步,部分光亮如薄红的烟罗渗透进她的明眸之中,很多情愫淡到无可名状。

      “寡人不能让自己做到不同,却可以把这不同让给你。”他笑意越染越浓,故意顿了顿,才带着魅惑说道,“用寡人手中的权力帮你实现心中的梦想,怎样?”

      “大王……您为什么肯这样做?”飞扬的眸光湛露出慧黠的光芒。

      “因为寡人不信命,从不相信!摊开你手掌,看看上面的纹路,爱情、亲情、财富等等都呈现成一条条或短或长的痕迹。它们也许错综复杂,也许明朗简疏。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都在你的手心里,你牢牢地握紧拳头就是握紧了这些平时看来扑朔迷离的东西。”玖阙天抚平两片衣角罅隙的褶皱,目光如炬,坚定地望向紫轻影,迸发出灼人的熠熠幻彩。

      “命……都在自己的手里!”沉默了良久,紫轻影嫣然而笑,恰似笑靥烂漫在梅花丛影中,“人都是寂寞的,活着的流年永远比死去的光阴长很多,为什么不争取一次自己存在的价值呢?!”

      ====================我是《九阙菡萏》的专业故事情节分割线========================

      古往今来,后宫内的沉浮直接主宰着朝堂上大臣们的地位变换。

      虽然右丞相姜玥隐的两位女儿都顺利的进入了后宫成为身份显赫的王妃,但是身为四妃之首的梅妃紫轻影更能为自己的父亲——太尉紫麈尘争得一些面子。先是不说她执掌后宫嫔妃大权,臣子们单单听说大王在几个妃子当中最先选择驾临梅芳苑,并和梅妃当众手手相握,姿态更是恩爱非常,便纷纷前来示好,将紫麈尘的府邸围了个‘车如流水马如龙’,繁华沸腾到水泄不通的地步。

      正五品中书舍人郭览仁积极把握这一时机递上拜帖拜访紫麈尘。

      紫麈尘厌倦了官场上的迎来送往,正偷得闲情片刻躲在书房里与夫人宁远黑白棋子对弈。

      此时,有仆人递来烫金大红拜帖:“大人,府外中书舍人郭览仁拜见您。”

      “不见不见!都说了一概不见,听不懂我的话吗?!”紫麈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脸色阴沉了下去。

      “驸马!”宁远探了探身子,接过仆人双手呈上的拜帖,凤目匆匆扫过里面内容,“这人投递拜帖也算是有点诚意,这内容是寻常了些,但字体遒劲有体,想必这人才华也有过人之处,不妨见见也罢。”

      “好吧,既然公主这样说,就见见吧。”紫麈尘拽平身上紫色博古兰芳常服的虚折,站了起来,叮嘱仆人,“引他到花厅去,我一会儿便到。”

      “妾身知道驸马厌倦这些拘泥的事俗。但是驸马莫要忘记当今执掌朝政的太后神通广大,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偶尔做做官场上的模样,才不至于显出您的格格不入。太出挑的人往往会被最先剔除。如今咱们家轻影又在风头浪尖上,一切您要切忌中庸之道!”宁远等到仆人走了,压低声音规劝紫麈尘道。

      望着面前这个一辈子小心谨慎惯了的女子,熟捻到仿若穿越前世记忆。紫麈尘心中生起许多荒凉。那些往事浮光掠影般纷纷扰扰浮现眼前:彼时年少,他是步步为营,处处留心,他的妻进退有度,无可挑剔。他们是世人称羡的情深伉俪,却也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客气夫妻。

      直至那年,重阳佳节,登高祈福。他看见她跪拜在佛祖面前,三跪九叩行至大礼,焚香祷告,好不虔诚。按耐不住心下的诧异,出了庄严肃穆的佛殿,便问她许了什么心愿。她笑,双颊酡红得好似上好的胭脂慢慢洇晕在清澄的水中,又像陈年的女儿红静静泊在细白瓷的杯子里:“愿夫妻恩爱,结发同心,白首偕老,此情不渝。”

      那一刻,饶是他铁石心肠,也不由得化为一腔似水柔情。

      只是这样有着很多不为外人所道伤痕的女子,深切爱着他的女子,自己却无法更无力保护她,一生只能强忍心疼眼睁睁看着她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的模样。是命吗?还是再挣扎也挣扎不过那片九重天庭?

      “驸马,快去吧。”宁远在一旁收拢摆在棋盘上杂乱的棋子,敦促道。

      棋子……念头瞬间浮出水面。

      紫麈尘一撩袍角走向花厅。

      原来,再怎样他们都不过是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别人执他们要么攻城掠地,一路向前,吃掉别的棋子,要么等待牺牲,换取更大的利益。这就是他们无法改写的命运嘛?

      所以,太后春飞雪才会痛恨旁人的独立特行。

      所以,他们才会事事想尽,害怕失足。

      所以,他们的女儿才会小小年纪就必须学会辛苦存活。

      抛却镜花水月的富贵荣华,都是因为他们是别人局中被操纵命运的棋子罢了。

      =============================我是落跑情节的分割线==============================

      步入花厅,一名穿着绯红官袍,佩带银色鱼袋的而立男子双手垂在身侧,毕恭毕敬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还未走至近前,男子就殷勤地作揖道:“卑职郭览仁拜见太尉大人。”

      “不知你这么着急要见本官,有何贵干?”紫麈尘礼节性地虚扶一下郭览仁下拜的双臂。

      “大人,您看……”郭览仁微眯双眼,左顾右盼了一下四周的仆人婢女。

      紫麈尘一捋下巴上蓄留已久的美髯,理解地示意下人退下。看着众人徐徐的退出,他也不谦让,径直坐上主位,把客位留给了郭览仁。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端起泡有西湖龙井的紫砂茶杯,紫麈尘一提那精巧杯盖上的圆头,将整面的盖子在杯口虚划几下,摒去热气和茶末,轻轻嘬了口,简简单单的一番动作显得官味十足。

      “呵呵,大人,卑职听闻梅妃娘娘深得大王宠爱,特来恭贺。”说罢,郭览仁从怀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紫红锦织团花包玉攒珠盒子,双手恭恭敬敬地呈给紫麈尘。

      “本官,不收贺礼。”紫麈尘眉头拧成个结,斜睨着他递上来的华丽锦盒,语气略略不悦道,“如果是这事的话,那么你请便吧,本官还有其它的事情,不便送客。”

      “大人,这可不是普通的贺礼。不如,您先打开盒盖看看?”郭览仁陪着笑道,双臂向先又伸出几分。

      “这……”紫麈尘沉吟了一下,放下端在手里的茶盏,接过盒子,不以为然地打开。
      盒盖开启的刹那,他的瞳仁瞬时放大。

      那里放着一颗滚圆如鹅蛋太小的黑珍珠,四溢的华彩深沉地焕发出幽魅的蓝光。从鸿蒙初始就悬挂天边的暖阳,雨后天晴相交接腾起最绚烂的虹霞,以及那用来点缀夜幕的璀璨繁星似乎都不及这锦盒中稀世的珍宝来得耀眼夺目。

      纵使紫麈尘生于这等豪门大户见惯各种稀奇珠宝。

      纵使当年宁远下嫁时陪嫁宝贝装满数车。

      纵使每年太后大王所御赐的珍品不胜枚举。

      他也不由得叹为观止。

      “这般贵重,你还是收起为妙。本官无功不敢受禄,实在受之有愧。”不亏是游刃官场已久的老手,紫麈尘没有太多的迟疑,而是很快做出了反应。他合上锦盒的盖子,阻隔了不食烟火的光芒与尘世凡俗的接触。

      “大人,实不相瞒。卑职正有一事相求。倘若大人肯相提携,利己惠人。就是大人不肯惠助,卑职的贺礼既已送出,是断断不可收回的。”郭览仁并不上前去接那个盒子,往后退了几步,做出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遥遥说道。

      “哦?对本官自己也有好处?你且说来听听。”紫麈尘心里暗自盘算郭览仁肯下如此本钱的目的,拇指和食指一捏,很自然地顺着下巴而下捋过一口三绺长髯。

      “请孰卑职冒昧!现今明堂之上,以咸陵姜氏和大人的繁都紫氏势力最为显赫,同时两股势力相持相挟不下,很难一方坐大。别看今日梅妃娘娘可以高坐四妃之首,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但是孤掌难鸣。大人不要忘记,那四妃之中可有姜氏两姝,一旦她们姐妹联手,难保梅妃娘娘不会失宠。正所谓三是河东三十年河西,姜氏一朝得势又岂会像大人这般心慈面软?大人现在风光一时,举凡朝中大臣蜂拥而至无非是趋炎附势,真正能够帮助大人兴旺紫氏党僚的,又会有谁?说到惠人,卑职愿意为大人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以效犬马之劳。至于利己,卑职有一小女,正当豆蔻,不才也敢称之为聪明伶俐,可入宫为梅妃娘娘做以心腹密友,悉听吩咐。”

      “原来,郭舍人如此巧思妙算,果然可以称得上是惠人利己。不过,你凭什么让本官信你?”窗外午后明澈的阳光细细地照在紫麈尘的脸上,保养得当的脸庞异常白皙,俊朗依旧,显不出岁月的痕迹。那双星子般的眼眸,如凝着数万的冰刃,锋芒显露处藏匿起不动声色的世故。他既不答应也不反对,只是像踢皮球一样将问题发诘了回去。

      “呵呵……”郭览仁像是能猜透人心一般,一揖而下,微笑着说道,“大人,卑职深知为表诚意,难免冒昧,为了让大人了解卑职心意,特送上传世珍宝,还望大人笑纳。”

      这明堂之上,丑陋到只有‘利益’两字可以站稳脚跟,再无其他。

      紫麈尘抚掌而笑,不表意见,暧昧得让人辨不清起伏。

      不久,郭览仁的女儿郭夕影便莫名其妙地进入后宫,被册封为正四品的美人和同为整四品的贵人钱宝宝平起平坐。

      在命运的大棋盘上,随便落下一子,无论怎样,皆是必然。

      ================================本章完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海市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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