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一个意识流练笔 ...
-
她正要把门打开,手腕突然被按住。她的心脏差点停跳,巨大的恐惧将她淹没。紧接着她强迫自己放松,强迫自己看起来正常。她没有去看一眼来者是谁,她不需要。她认得她丈夫的手。
她不敢肯定他发现了什么。也许他什么都没发现。他看到她挎着一个皮包,穿着一件缇瑞安风格装饰的长裙,外面套了一件漆黑的风衣。也许他只是认为她打算去娱乐区喝酒或者跳舞,这是她的日常活动。他阻止她是为了再一次警告她。
或者是阻止她。也许他已经发现这次她不是去进行她的日常。也许他已经猜出她的裙底是一套机甲驾驶员的制服,包里放着武器和自制的炸弹,长靴里藏着匕首和离子剑,头发里绾着针对舰船监控器做出的干扰仪。
他不需要做很多,拥抱她,他就能确认这一切。这对他来说很容易。
还好他没有。可是接着他对她说:
“你知道你要去做什么吗?”
她手心一片湿冷的汗。他已经发现了。
“我知道。”她说。她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冷静而冷漠。
“别去,”他说,“你会后悔的。”头一次,她的丈夫没有带上“请”。
“放开。”
那只手松开了。
但不知为何,她却犹豫了。她本来应该立刻推开门出去的,她得避免夜长梦多,再生事端。
但是她确实感到犹豫,这种感情让她无法推开那扇门。你会后悔的。帕特的语气非常笃定,像在说一个预言。在那一刻她不知为何意识到他说的是真的——她真的后悔,如果她这么做了,如果她去把海德瑞亚救走,如果她和海德瑞亚一起离开安黎……她真的会后悔。
她松开了门把手。
梦境断在这一刻。奥多亚的意识回到现实,生物钟让她自动在这个时刻醒来。这时她的意识尚在混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梦中的感情仍然在她胸中翻腾。后悔,后悔,她会后悔……几秒种后,闹钟响起,一段熟悉的小提琴曲,奥多亚已经能自动想到它的下一个音符是什么。四年了。她记起来她来到俟秋已经四年了。
那梦是假的。真实的回忆里没有帕特来阻止她,她直接走了出去,义无反顾。
躺在她身边的人坐起来,窸窸窣窣地穿衣服。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海莉问。一般这个时候奥多亚也已经坐起来了。她醒了就不会继续躺着。
“没有。”奥多亚回答她。
新的一天开始了。
*
莎拉噔噔噔跑向餐桌,纯黑的短发随着她的动作不安分地翘起。她刚刚匆匆沾水勉强让它们服帖,但这顺从脆弱得正如一个孩子的承诺,一阵奔跑的功夫,它们故态复萌,等女孩儿爬上自己的椅子时,她的头发乱得像从开天辟地以来从未被任何梳子征服过,傲慢固执地维持那乱七八糟的样子。她的母亲就坐在她对面,但海莉只是抬头看了女儿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读她的电子报纸了。要是奥多亚在这里的话情况就会大不一样,她会皱着眉盯着侄女,直到莎拉把头发重新整理好才会撤下不悦的表情。可她现在不在这里,今天轮到她做饭,厨房里嘶啦啦的煎蛋声就是她的杰作。
“你应该现在就让她养成一个好习惯!”奥多亚总这么对海莉说。而海莉总是摆摆手回答她:“如果她这是个好习惯,她自然会养成它,既然她养不成这个习惯,就说明这对她来说不是好习惯。”
奥多亚对这种歪理是十分不服气的,所以每当这时谈话就打住了——她以拒绝交谈来表明她的气愤。
这时候,让终于慢吞吞走过来,在莎拉身边的位置坐下。让是奥多亚的儿子,比莎拉小两个月,看起来却像哥哥一样:头发服服帖帖,衣扣整整齐齐,浑身透着一股妥帖和稳重的气息。他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两只眼睛盯着盘子上的花纹出神,而不像莎拉——她正摆弄着勺子和叉子,让两个塑料制品像刀剑一样互相挥舞攻击。
一家四口中的三个都坐在了餐桌旁,只等奥多亚把早餐端上来。
如果这时候有旁人在,他或许会怀疑这家人是否有血缘关系。海莉的皮肤、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彰显了她的亚裔血统,但那张脸的五官轮廓又暗示出她祖辈中必然有一位白人美人。而海莉的女儿却很神奇的是纯亚裔长相,以至于她乍看起来和她母亲完全不像。如果救济站的工作人员不是亲眼见证莎拉出世,他们绝对不相信海莉是她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她的祖母是缇瑞安人。”海莉这么解释莎拉奇特的遗传现象。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个理由很充分——缇瑞安是外星人,提瑞安和地球人的混血在生物学上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遗传定律,除了专修星际间类人物种杂交遗传学的人没人会想去搞懂那些东西,他们只需要在脑海里留下这么一个印象就行了:如果一个有缇瑞安血统的孩子长得不像他的父母,那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再来看看让吧,他和旁边两位看起来就真的是毫无联系了。让的容貌上没有一丝一毫亚裔的痕迹,皮肤白皙,五官线条明显。他有一头柔软的棕红色头发,在阳光下会带点金红色。让也有缇瑞安血统,他的眼睛是与众不同的暗红色,就像漫画里的吸血鬼。要是他的眼睛在黑暗中能发亮就更像了。可惜他不会,他的母亲奥多亚会。奥多亚有一半的缇瑞安血统,继承了缇瑞安人神奇的眼睛构造——在黑暗中,她暗红色的虹膜会发出荧光。
和海莉与莎拉不同,让长得很像他母亲——起码,奥多亚总说让和她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油烟机的声音突然停下了。莎拉连忙停下手中的游戏,胡乱理了理她的黑发。
“它不乱吧?”她问让。
让望着她,直到她把最后一绺零散的头发别到耳后,才终于摇摇头。
“不乱。”他的声音给人温吞的感觉。
他话音刚落,围着围裙的女人就走出厨房。奥多亚是那种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皮肤白得像冰冷的白玉,五官精致得像艺术家手工雕刻的人偶。她很高,身材丰满,袒露的手臂上隐约能看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奥多亚端着锅走到餐桌边,把煎蛋摊在每个人的面包上。然后她解下那了件洗得褪色的围裙,搭在一张闲置的椅子的椅背上,坐到了海莉旁边。自从孩子们不再把饭吃到衣服上,母亲们就不坐在他们身边了。
奥多亚看了一眼海莉在读的电子报纸,微微皱眉。她瞥到了那些语句,星际海盗袭击莫里莫乌……星际海盗,这个词令她心里烦躁。她想起早上那个梦,梦中那种真切的后悔的情绪和现在的烦躁混合起来,在她心头欢乐地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