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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个圣母和一个精神变态的故事 ...

  •   有一天晚上开始,我总是来到同一个人的梦里。

      一开始我没发现那是别人的梦,只是感觉和以往做梦的感觉有些不同:我记起了我是谁以及我已经入睡,正在做梦。一般来说,当我意识到正在做梦时,我会立刻醒来,但那时我没有。

      这种感觉让我有点恐慌。我当时想:梦不是现实,梦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万一下一秒有厉鬼向我飘来怎么办?我一直很胆小,我避免看恐怖片,避免看犯罪片,避免看任何可能让我做噩梦的作品——但现在我身不由己陷入了一个不属于我的噩梦——当然,我当时还不知道这个梦不属于我——我当时感觉我被逼着要去观看一部鬼片。

      后来我知道,第一个梦不可怕。它是他所有残酷的梦境中最温和的那个,但开场确实很像鬼片:我面前是一条漆黑的走廊,幽深得望不见尽头。走廊的四壁上插着白蜡烛,星星点点的烛光在我四面八方闪烁着,像无数只惨白的眼睛。蜡烛大概有我两根手指那么粗,烛泪落下的方向并不符合万有引力定律,虽然那烛火——我当时观察了一下——是符合我的常识,向上燃烧的。

      那些融化的蜡似乎都在向前滴,所以我决定往前走。当然,我往前走的理由主要不是为了这个,而是因为我往后一看,发现身后黑洞洞一片,连蜡烛也没有了。比起纯粹摸黑,我觉得有点光的路好走点。

      走廊的地板质地很坚硬,我的鞋底踏上去发出一种沉闷的响声。这响声十分清晰,因为这里太安静了,或者说,死寂。我觉得我走了很久,又或者是我没有表,失去了时间概念,其实我走得时间不长,只是太难熬——我在这么一条透着诡异气氛的走廊里,前方出现的永远是一成不变的黑暗和惨白的蜡烛,陪伴我的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我时不时就觉得后脑勺有什么东西掠过,吓得我心脏一阵狂跳,但回头一看其实只是自己吓唬自己,这里除了我什么也没有。我当时走了一会儿就克服了对可能出现的鬼怪的恐惧,但马上我又有了新的恐惧:我怕我会这么一直走下去,直到起床铃把我叫醒,或者我永远也醒不过来,永远被困在一个噩梦里。

      醒过来再回想,当时的心态是很荒谬的。我本来觉得我当时逻辑清晰得像醒着,现在看来呆在梦里的时候大概还是有一些未知的东西影响了我的思维,让我没来由感到恐怖。要知道我虽然不看恐怖片,但也从没畏惧过一个人走漆黑的只有微弱月光的楼道。

      可我当时走这条走廊走得心惊胆战,好在情况最终出现了改变:我的手臂突然觉得被烫了一下。我当时挽着袖子,抬起手臂一看,是一小块蜡——那些烛泪滴下的方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改变了,它们变得更向走廊中心偏。有一滴滴到了我的手臂上。

      我把袖子放下来,带上帽子,继续向前走了一会儿,然后就看到走廊尽头隐隐约约出现了。

      我来不及高兴,反而差点尖叫出声——角落有一团影子,那儿蹲着一个人,大概是个小孩儿,一瞬间有一些面孔从我脑海飘过:虽然模糊却可怖的,惨白的,血肉模糊的,异常的,怪物的脸。

      但是,大概是那个疑似小孩儿的东西没有突然暴起向我扑过来,我的害怕来得快去得也快,我稍稍走近些。一滴蜡从我身边掠过,滴在他的手臂上。我这才发现我为什么能发现他——那里没有蜡烛,光线特别暗,可他身上满是白蜡微弱的反光。那个小孩儿抱膝缩在角落,他的脸埋在膝盖中,似乎是以此抵御烫人的蜡。

      “你好?”我尝试着开口。

      他抖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那是一个小孩儿,不是一个怪物。

      又有一滴蜡滴过去,这次滴在了他的脚上——他没穿鞋。我跟着他一起浑身一抖。我想起刚才手臂上那下灼痛,连忙快跑几步来到他面前。我把外套脱下来,勉强遮住我们两个人。他的头发上和手上好像全是蜡,我帮他把它们搓下去,他的手臂细得像芦柴棒。

      “你是超级英雄吗?”那似乎是一只流浪猫的声音,在受了一个冬天的酷寒和饥饿后偶然被救起,小心翼翼地发出一声试探。

      他在向我乞求帮助。

      没人不会对他心生怜惜和同情。我握着他细小的手腕,然后就决心一定要救他,即使在当时的我眼中他是梦境的产物,我还不知道他是谁,这是哪儿,那些蜡烛是怎么回事,即使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否能救他,他是否值得救。产生恻隐之心那么容易:我疼过,他正在疼,他比我弱。

      “没错,”我回答他,“我是路人侠,我要带你离开这儿。”我小心翼翼地帮他捋下头发上的蜡。

      但是出乎我意料,他告诉我说:“不行。母亲不允许我离开。”

      我愣了。

      我当时以为这是一个魔幻的梦,亟待拯救的小孩儿和可怕的大魔王啥的,可我却听到那个小孩儿告诉我:母亲,是他的母亲让他受到这种伤害的。

      “为什么?”

      他没立刻回答我,似乎顾虑什么。

      “我犯错了。我要接受惩罚。”

      我想:就算是惩罚不听话的孩子,这也太过了吧?看那些蜡,他被关在这儿的时间可不短。而且他那么瘦,我已经脑补出他缺衣少粮的悲惨境遇了。所以我对他说:“就算你错了,你的母亲也不该这么对你。这是这是虐待儿童,这是犯罪,应该报警!”

      “报警?”他好像在摇头,“不不不,爸爸会不高兴,我又给他添麻烦……大姐姐,”他抓着我的手,“不用报警……我只是想……你去和母亲谈谈好吗?让她别把我留在这儿这么久好吗?如果是外人……外人的话她一定……爸爸也不会不高兴的……好吗?”

      好吗?为什么不好!只要能解决问题,怎么样都行啊?而且……我想,这毕竟是我的梦,要是和他那个母亲谈完后没有效果,我可以在回来带走他,或者报警,反正这是我的梦,我可以尽情多管闲事,尽情帮人帮到底……

      “好。你的母亲在哪儿?你带姐姐去找她吧。”

      “不行,母亲叫我没她允许不能出来……她就在客厅,从这里走出去,走廊尽头就是。”

      小男孩儿站起来,伸手向旁边一个地方一掰,一扇门被打开一条缝隙,一线日光照亮他的手臂。我看见天蓝色的墙壁,漆成黑色的柜子。一个正常的家就在外面。他明明随时可以出去,但他不敢出去,就因为“母亲不允许”。

      “那我去找你的母亲,”我把外套披在他身上,拉开门,光有些刺眼,“你很快……不,我保证你以后再也不用到这个鬼地方来了。”我回头跟他说。我看见他披着我那件外套好像披着一件长袍。他在光里期待地望着我。他的头发是红色的。

      这就是我对第一个梦的全部记忆。

      梦断在我向他做出承诺后的那一刻。我醒了,夜深人静,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窗户外有车飞驰而过,车灯透过窗纱照在天花板上,有淡淡的白光慢慢旋转扫过。我闭上眼睛。我有些遗憾梦醒得太早,我还没帮那个小男孩儿拜托困境。同时我又觉得有趣,我竟然会做这么一个圣母病爆棚的梦。这种虐待儿童的事我只在电视上看过,平时想都很少想别提做梦梦见还亲自管一管……

      我很快就又睡着了。我当时以为那不过只是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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