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的理由》芙蓉树下一狸奴

22、18

　　就算是再不情愿，郁剑民纠结了一夜，还是决定放钱程调职。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已经是早晨6点，天光已经开始微微有些发亮。
　　既然决定让他走，就要让他走得全无后顾之忧。
　　最重要的是，不能毁了这小子的前程。
　　于是，郁剑民在钱程的调职报告上郑重其事地签上了“同意”二字，然后，一个电话打给了厅里的人事处。
　　“老葛么？我是郁剑民。钱程那小子的调职报告我已经批了，一上班就给这小子办手续。”
　　人事处长老葛是这一行的老人了，对于郁剑民的办事风格也极为熟悉，在从睡眠中迅速清醒过来后，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就这么放这小子走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钱程那倔脾气你能拗得过？”郁剑民答道。
　　“拗是拗不过，但扣着档案不放还是能做到的。”老葛说道。
　　“他要是夜盗人事处我是不是还得派刑侦总队来给你破案？”郁剑民笑骂道。
　　“......”老葛不说话了，夜盗人事处这种事儿，钱程搞不好真能干出来，于是正色道：“好，那我一上班就办，保证不耽误。”
　　又一个电话打给钱程，这小子电话关机了。
　　郁剑民略想了想，再次拿起了电话听筒，这次电话打给了禁毒总队队长顾钊。
　　电话很快通了。
　　“老顾，钱程这小子人呢？又出任务了？”郁剑民问道。
　　“上来了一条‘溜冰’的线索，跟我们长期监控的刘二娃贩毒团伙有关，钱程带着一个小组扑人去了。哎我说老郁，这钱程的调职报告你倒是看见了没有？”
　　“昨天看见的，我已经批了。”郁剑民答道。
　　“批的啥？”顾钊的口气里明显带上了挣扎的意思。
　　“同意。”郁剑民的口气云淡风轻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刻意。
　　“哎哟哟，你还真批了...我告诉你啊，我可不放人啊。”顾钊“威胁”道。
　　“你不放人没用，人事处已经开始办手续了。这小子什么时候能回来？”郁剑民问道。
　　“不知道，他这先斩后奏的德行还不是你惯的？”顾钊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话。
　　“得得得，我答应你，这小子只要没有调出H省，你那儿有什么需要，我让这小子百分之百配合你，行了吧？”郁剑民“求饶”道。
　　“这还差不多。”钱程到底是顾钊的手下爱将，生气是假的关心却是真的：“这小子光说要调职，问他去哪儿说是听领导安排，你这个亲爹准备把他发到哪儿去？”
　　“省城公安局刑警队，他们之前就想从禁毒总队挖人，被我给挡回去了，这次报告又打上来了，正好钱程这小子要求调职，我就做个顺水人情，免得老许天天虎着个脸说我这个厅长不顾民间疾苦。”
　　“省城刑警队倒是个不错的地方，也算没白荒废了这小子这一身的本事。老许同意了？”
　　“你顾大队长不开口放人，我敢去找老许嘛？回头你扣着人不撒手，我交不出人来，许老头还不把我活吞了？”郁剑民笑道。
　　“一物降一物，也就许老头还能制住你。”顾钊也笑了。
　　“我不跟你废话了，趁着你顾大队长同意放人，我得赶紧去找许老头，免得你回头又吃后悔药。”郁剑民说着，把电话挂了。
　　下一个电话，自然是打给省城公安局局长许建国。
　　电话刚通，就被人接了起来：“哪位？”
　　“许老师，我是郁剑民。”许建国曾以客座教授的身份到警校讲过刑事侦查，而郁剑民正是当时听课的学生之一，从那以后，尽管仕途一路高升，郁剑民对许建国却始终老师相称，即便是做了厅长，也照样如此。
　　“剑民啊，有什么事儿？”对于郁剑民，许建国从来也都是直呼其名，不带半分客套。
　　“你们送到省厅要求调派人手的报告我已经看到了，现在有一个正合适的人选，只要您点头，他很快就能上您那儿报到去。”
　　“什么人啊？你小子可不兴随便找个人糊弄我老头儿啊。”许建国说道。
　　“糊弄谁也不能糊弄您啊。缉毒总队三处探长钱程，二十八岁，省警校缉毒专业毕业，在总队干了十年了，三等功三次二等功一次，怎么样这条件？不是糊弄您吧？”
　　“这小子条件这么好，这是犯啥错误了被你踢出来了？”许建国疑惑地问。
　　“犯啥错误啊，实话跟您说，这小子去年结婚今年当爹，为了老婆女儿的安全这才要求调职，要不是怕他夜闯人事处偷档案，我才舍不得放人呢！”
　　“行行行，就冲着你这割肉似的口气，这人我要了，什么时候能来报到？”
　　“我刚问了禁毒总队，说是出任务去了，他一回来，我就让他上您那儿报到来！”
　　“那我就伸长脖子等着了。”许建国说着，把电话挂了。
　　一周以后，钱程任务归来，郁剑民的桌上早已摆好了他调往省城市局的全套手续。
　　钱程回到家里，刷牙洗脸洗头洗澡刮胡子，他这人就这样，出任务时再脏也不怕，但一旦回归正常生活，便容不得一点腌臜的存在。
　　一切妥当，他在家里饱睡一觉，起床又洗了把脸，这才换了身干净的便装，开上车精神抖擞地去了省厅。
　　昨天刚下任务，顾钊就通知他，郁厅长要找他谈话。
　　钱程走进办公楼，不时有认识的同事过来打招呼，他浅笑着一一应了，寻了一部没人的电梯钻了进去，摁下了厅长办公室所在的15楼的按钮。
　　电梯门开了，楼道里空无一人。
　　钱程踏出电梯，轻车熟路的右转，走到一扇门口停下，门上钉着的小铜牌上写着：厅长办公室。
　　他将食指和中指并拢，在门上轻轻敲了敲。
　　一个清朗的男声传了出来：“进来。”
　　钱程压了一下门把手，踏进了郁剑民的办公室。
　　听见他关门的声音，郁剑民从一份公文上抬起头来：“自己找地方坐，要喝水自己倒，咖啡还是右手边的柜子里。”
　　钱程熟练地找出一个一次性纸杯，又从柜子里摸出一袋速溶咖啡给杯子里倒上，走到饮水机那儿冲好，这才走到郁剑民办公桌对面的一把椅子前坐下，还没忘把自己调整到一个最舒服的姿态上，看着郁剑民把那份公文签完了，这才开口道：“师父你找我？”
　　严格意义上来说，郁剑民并没有“教”过钱程，但就冲着郁剑民能大胆把他这个“嘎小子”招进禁毒总队，钱程就一直叫郁剑民“师父”，而郁剑民也受之泰然，从不纠正。
　　郁剑民也不说话，只是把一个鼓鼓囊囊的档案袋推到钱程面前：“看看。”
　　钱程接过来，手竟然微微有些抖，不过只是短短一瞬，很快就被他自己控制住了。
　　省公安厅的调出手续，省城公安局刑警队“同意接收”的调入手续，党组织关系转移手续，一应俱全。
　　钱程嘿嘿一笑：“谢谢师父。”
　　看着钱程的样子，郁剑民忍住笑道：“满意了？”
　　钱程还是笑：“不能更满意了。”
　　郁剑民还是绷着脸：“先别忙着笑，答应我两个条件。”
　　“二十个都行，您说！”钱程答得干净利索。
　　“第一，休息三天，然后马上到老许那儿报到，不然老爷子不光饶不了你，也饶不了我；第二，禁毒总队如果有需要，在不影响正常工作的前提下，你必须无条件配合。”
　　“保证完成任务！”钱程立正站好，给郁剑民敬了个礼，然后迅速离开了郁剑民的办公室。
　　他已经看见了郁剑民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现，再不走，他真的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一个星期以后，郁剑民在办公室接到了一个硕大的快递，打开一看，是一台咖啡机。
　　他的手机几乎同时收到了一条短信：“师父，我给你买了咖啡机，你办公室的速溶咖啡太难喝了，以后还是煮着喝吧，不会用的话，我有空回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