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如木青》流光瞬息

8、做错了

　　文慧华是个说到做到的小娘子，自打放了话出来，木青便看着这位誓要跟亲娘开撕的小娘子，先是把一干证据摆到亲爹眼前，接着肝肠寸断的哭诉自己自记事儿以来所受到的种种来自亲娘的情感上的伤害，以及如今的不能承受终于伤心欲绝，并很是委婉的表达了一番对于舅家的不满，和自个儿对婚事儿的惧怕担忧。

　　在看着亲爹怒气冲冲，黑着脸踹翻椅子怒而离去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之后，文慧华脸上哭容一收，抽出袖中帕子擦了脸上残泪，款款起身，出了书房的门，叫人问了自家大哥如今何处，便不停歇的寻人去了。

　　待见了同胞大哥，那就不是梨花带雨，委婉哀戚了，在自家大哥文仲华的内书房里，文慧华抬眼一见人，便毫不犹豫扑将上去，扯着嗓子哭嚎不止，嘴上却字字清晰的吐露着自个儿的委屈，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只抹得文仲华衣襟上满是鼻涕眼泪，让哄了大半天，允诺必要讨个公道，才劝的文慧华歇了泪。

　　许是哭的太过投入，晚上文慧华跟木青和宇小小转述时候，还抽抽涕涕不能自已。

　　木青又递了条帕子过去，好声好气的哄道：

　　“姐姐，咱别哭了成么？帕子都让你揩鼻涕了，再哭你就得拿袖子擦了。”

　　真是！

　　再美的美人儿，哭起来也跟好看不搭边儿，也就那么回事儿！

　　文慧华眼泪一个劲儿的流，抽抽搭搭的，

　　“姜，姜汁……汁，抹得太多了，一下子停不下来。”

　　木青一听，再凑上去一闻，哎哟，还真是……

　　猛的后退好些，靠在软垫子上，瞅着文慧华忍不住得笑。

　　宇小小百无聊赖的嗑着瓜子，间或瞥眼文慧华，过了好一会儿，有些不耐烦的屈指敲了敲桌子，见俩人抬眼看过来，才道：

　　“哎，我说，慧慧你这事儿有你阿爹大哥接手，往后是不用你操心了，我说——咱们就这么闲着，挺没意思的啊！”

　　木青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有点儿意思了，忙倾身往前，一双桃花眼睁的溜圆，兴致勃勃的弯着嘴角，

　　“是啊，是啊，没意思，没意思透了……那啥，要不咱们琢磨琢磨，干点儿有意思的事儿？”

　　文慧华接过绞湿的帕子，擦了擦脸，“比如呢？”

　　木青嘻嘻一笑，“比如，赚点儿银子花啊什么的。”

　　见俩人没有反对的意思，木青继续道：

　　“我过了这几年，就明白一个道理，没什么不能没银子，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哪样儿都离不了这东西，别人我不知道就不说了，就说我自个儿，你们俩想必心里也清楚，我那个家里，从我来这儿到现在，银子一年比一年给的少，今年——这都快开春了，我连个影子都没瞧见，想来是指望不上了，呵呵——其实早就指望不上了，要不是婆婆和师姐，还有小小帮衬着，我怕是早得饿肚子了。”

　　“只这一件事儿，我就悟出个道理来，这——靠山山倒，靠水水枯，想要过得日子像样儿点儿，还是得靠自个儿，不然只一味拖累旁人，当个累赘，也是没趣儿的很。”

　　再说，平日里院里各种花销，也是师祖婆婆经营得来的，更别说众位师姐从嘴边儿省下那些口粮，为她换来补养之物，她心里不是没数儿。

　　总而言之，紧巴巴的日子不好过啊！

　　文慧华放下帕子，细细听着。宇小小挑眉，撑着脑袋，歪着头，直直的看着木青，道：

　　“你是说咱们自个儿寻摸着挣些银子？你是不是有难处？怎么不早说，我不是跟你说过的，缺银子尽管跟我说……我这就叫人送——”

　　“不是！你别瞎想。”

　　木青连忙堵住宇小小的嘴，急忙摇头，

　　“你说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好吧，就说你，你那些银子，还不是由着旁人给你的，若是有一日，你惹了人家不高兴，人家不乐意给你银子了，你要怎么办？你现在的日子就是由着好些银子撑着，吃的用的穿的玩的，你现在这些个底气，都是银子给你撑得，当然还有你家里人，可若是——自然，没有更好，可万一有呢，万一旁人靠不住了呢！你的底气——现下这般的日子，还怎么撑得起来？”

　　说罢，扭过头望着文慧华，又道：

　　“还有慧姐姐，就拿这回的事儿来说，做套儿使人办事儿，哪样不得银子，没个好处，那晚上怕也不会那般顺利罢！”

　　文慧华淡笑的脸慢慢的变得淡淡然，只听木青的声音仍旧道：

　　“慧姐姐今年是十二岁，还是十三，还不到及笄之龄，手里头纵然有些私房银子，钗环衣裳都是有数的，不能乱动，可若是有个什么急事儿，手里头能用的现银够不够？如今你和舅家算是撕破了脸，他家吃了这么大的亏，能善罢甘休么？回头若是记恨慧姐姐你，想要报复一二，姐姐万事不防的，万一吃了亏怎么办？可话说回来，就是着人警醒些看着他家，没银子使着，底下人能用心么？就算姐姐驭下有道，可外头走动，打听消息吃酒什么的，这些个花销，姐姐能负担几何？尤其这样的事儿，姐姐能跟你阿爹兄长直说么？”

　　文慧华脸色已近铁青，贝齿微微咬着嘴唇，显得心思不定，木青定定看着，眼睛眨也不眨，

　　“恕我直言，姐姐待你阿娘的心思如此，可姐姐的阿爹和大哥却是未必吧？”

　　直白的说，就是你虽然跟你阿娘不好，你阿娘对你也不好，可你阿娘对你阿爹和大哥却是好的不能再好，贤妻慈母之情，除了你一个，文家其他人未必会同文太太绝情到底。

　　若是文家人知晓文慧华仍不依不饶，私下窥视舅家，若是文太太再适时地抹抹眼泪，文大人和文大郎想必也不会乐见！

　　说不得还会觉得文慧华心思并不纯善，进而心生不喜！

　　人的心思当真是最为奇妙的东西，木青从来不想去探究，可也不会放过对最坏情况的打算！

　　文慧华已是怔怔无声。

　　木青的话中意思，她完全明白，自己心中那些个隐秘不能言说的心思，

　　她从不与阿爹和大哥诉说，想来也是担忧，若是自个儿不是他们心中的那个模样儿，怕是除却阿娘，连着阿爹和大哥都没有了吧！

　　宇小小脸色亦不好看，眯着眼直直的盯着木青良久，不善的嗤笑一声。，

　　“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说你自个儿，早就沦为弃子，日子靠人接济不说，便是日子生死还得看你那家里人的心情，倘若有一日出了什么事儿需得扔出去个人顶缸，除了你再没旁人。”

　　左右不是揭底么？索性揭个痛快好了！谁也别想跑了。

　　木青半点儿否认以及不好意思的情绪都没有，只爽快的一摊手，光棍的道：

　　“你说的都对，所以咱们才要趁早积累点儿资本，好能应对将来可能发生的万一，你们说是不是？”

　　宇小小脸色并无好转，只拉着个脸，语气生硬，

　　“你直说会死么？显摆你有脑子啊！”

　　木青生怕挨打，装傻：“呵呵！”

　　文慧华缓缓吐了口气，接着话茬儿，一字一句的道：

　　“木青说的有道理，我同意她说的。”

　　随即两双视线看向宇小小。

　　“看我做什么？”宇小小仰头灌了杯凉了的茶水，冷笑道：

　　“虽然木青嘴巴讨厌的很，瞧着就是一副欠揍样儿，可这事儿，倒也能试一试。”

　　瞥着木青突然咧开的嘴角，宇小小眯着眼，阴阴的道：

　　“这事儿既然是你提的，你就拿个章程出来，就要能挣银子的那种，若是叫我赔了银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木青笑容一滞，她，她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带着这么个无赖货，还能不能好好挣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