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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并非抉择的抉择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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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什么?
微弱的光芒在我眼前展开,清晰而细弱,像是一根闪闪发光的银线,引导着我走入迷宫。
是的,走入。
我并不清楚拉结当时所给我的这枚秘文具体是什么,看着是个精巧的饰品,但用途倒很清楚。
我以为我对于做出的决定并不曾犹疑,但事实上,我拖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最后时刻。
——大天使长米迦勒回归的时刻。
从黄昏伊始至夜幕垂落,我沉默地站在红海偏远的一隅观望,看光影如歌转瞬而过。天际线上广袤得几无落点,一切都消融在夜色里,只有拂面而过的风始终带着尘土的气息。
很难说,这到底是结束或是开始。又或许,两者兼具。
看着金红的光柱直冲天际的那一刻,心里竟不仅只有喜悦。
或许因为已然等待太久,大概不可能再有所谓纯粹的喜悦了。
太久了。
短短百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比过往的几千年感觉更为漫长。
当年我既然选择离开,便是再回去,也不会回到最初的起点了。
我张开右手,看着那枚秘文在掌心里像是一只睁开的眼睛缓缓亮起,而后……光芒溢出。
并不冰冷,然而也毫无暖意。近乎于银白的小小漩涡,在中心保留了一点浅淡的蓝色。初时缓慢,然后汹涌。
意识在一瞬间变得模糊,再清晰起来的时候,已经与这光芒融为了一体。
我在上升。
视野不断扩展,至极高,至极远。所站立之地很快变成一片模糊的色块,而后淡去,成为俯瞰视野的一部分,而后消融。
这种同时看到前后上下的视野感觉十分怪异,全然感觉不到自己身在何处,但不停改变的视野又让我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和我过往体验过的所有传送魔法简直全无共同之处,也不像是穿过结界、传送门甚至界门的感觉。
视野……太宏大了,太多细节偏偏又如此清晰,多到灭顶。难以呼吸。
我当然明白,"天界在红海之上"这个描述只在某种程度上正确。但,这和"亲眼所见"相差太远,因而完全无法抵消见到时的冲击。
是的,有生以来第一次,我看到了红海的"全貌"——好吧,大概也只是部分。
红海极大,然而它竟然是有形状的,说不出颜色的雾气弥漫流转其上,时散时聚。泛着微光的第一天只是它被分割的一小部分,而黯淡的第一狱犹如多余的累赘攀附在边缘。第一天与第一狱甚至有部分的共同疆界,闪着暗红的光芒,仿佛一道新鲜的伤口。
第二天看着是翠绿与深绿褐色结合的斑驳色块,像块凹凸不平的毯子斜搭在了第一天的中部——突出的部分大概是山脉与高原——它确实在第一天之上,然而是倾斜的,像一架拙劣的梯子,另一头连着……像是书卷一般铺开的第三天。
——我的猜测。
第三天最大最美丽的湖泊帕西法尔看来像是一面墙上的圆镜,周边同时环绕着许多其他大大小小的镜子和水晶般的线条。第三天蓝色与银色交错的边缘并不规则,甚至有些不协调的破碎感,但——它比我过往意识到的大了许多,起码我从未想过第三天竟然比第二天看起来大出至少一倍。
部分交叠在它上方的,金色光芒流转的第四天像是一个椭圆形的盘子,中心最明亮的光芒仿佛有生命的火焰——那是耶路撒冷。我清楚看到了之前那道笔直的金红色光芒自下而上冲入了火焰的中心留下的痕迹。
然后是银光闪耀的第六天,近乎菱形或者正方形,最多只有第四天的四分之一,虚悬在第三天一角,但与第四天紧密相连——竖着的。
在第六天之上,是一团炫目的光芒,看不清楚,只觉得刺痛。
刺痛……?
等等,我现在在哪?
之前与光芒融合后我就感觉不到自己了,但所见的一切都告诉我……我在以我从未想象过的速度的上升,上升,上升——直到撞进一片昏暗的雾霭里,而后视野静止,只剩下层层叠叠的阴影。淡漠而柔和,让我觉得十分亲切。
嗯,如果方向还有意义,我现在……在往何处去呢?
一根银线慢悠悠地浮现出来。
仿佛适逢其会,又如同等待已久。
好吧,我对自己说,这大概就是答案。
我抬了抬手,银线随即灵巧地缠绕而上,说不出是谁找到了谁。
"拉结……?"
"嗯。到了。"
我抓住了那根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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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我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空荡荡的大厅里,高不见顶,边缘被紫灰色的雾霭所包围。这大概也是我第一次清楚的感觉到如此纯粹完全,丝毫不加掩饰的元素之力;甚至不仅仅是风元素。
我向前走了几步。
大厅里空无一物,没有桌椅,没有柱子。不知道为何我认定这是一个大厅,它……甚至没有墙壁。地面坚硬,然而看似石板的地面上花纹流动,如云如缕,稍微凝视一会就有种眩晕感。
没有照明,而我看得十分清楚。
不知为何,眼前一切甚至有种诡异的亲切感。
"拉结?"
"……我终于见到你了。"
前方不远的大厅的中央出现一团翻滚的影子,边缘透出淡蓝色的光芒。他的声音听上去和之前没有区别,但在这里却激起了微妙的涟漪,回声反复萦绕。
"你最终还是选择来到这里。"
"是的。"
"并不是因为你相信我所说的。"
"或许不是。"
那团阴影渐渐拉长,化出头颅躯干四肢,轮廓变得越来越熟悉,只是没有翅膀。
他的形象和之前光芒闪烁的六翼天使不同,但感觉更为真实——甚至我觉得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
我看着他,也感觉到他的注视。
说起来,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然而,那感受很复杂,不仅仅是喜悦与欣慰。
有趣的是,我感受得如此清晰,就像是……那些本来就是属于我的情绪一样。
"所以,你为了什么而来呢?"
“你知道答案,比我知道的更多。” 轻轻吸了一口气,"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并没有选择。"我闭上眼睛,其实此时此刻视野并不重要。"你也没有。"
无需去看,我知道背后的冰蓝色六翼边缘已然变成了淡紫,柔软闪耀的羽毛开始变脆,或许十几年,或许几十年之后,它们就会凋落。
"羽翼散落,如同暮春坠落的花朵"。
听起来很美,其实很残酷。
所有羽翼完全散落,那是天使的自然死亡之时。
只不过,这种事极少发生。理论上来说,只要天使的法力不枯竭,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
正如“天使无法自我加翼”这条普遍的规则一样。
不该存在。
不应发生。
太多的巧合,便不再是巧合。
所有我不曾提起过的那些怀疑,哪怕对雷特和沙尔;从头到尾,这是我一个人的战斗。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艰涩,近乎粗糙。
“拉结,我是什么……?“
我听见他冰晶一样的笑声,出乎意料的温柔。
更强的光芒从阴影背后透出来,似乎隐约可以看到那张与我极其相似的面孔对着我微笑。
“我的小法罗尔,最重要的是,你想要什么。至于你是什么,并没有那么重要。”
不知何时,我已面对面的站在了他的面前。一臂之隔而已。
我心里有种奇怪的明悟: 在这里空间并不存在,时间亦然。
此时此刻,只有此时此刻。
阴影向我抬起手来,掌心向外——哪怕只是影子,也十分修长优美。
“法罗尔,你一直有选择,我同样也有,只不过,取舍与交换永远存在。了解过往的秘密就难免被其所束缚。确实,就眼前来看,这似乎并不公平,但你自由意志的存在,本身就代表了另外一种公平。”
我沉默以对。
踏入这里的过程,已经告诉我了许多。多到甚至我从未想过。
如果我能一直不在乎心里的那些疑问,不在乎是否能得到更强的力量,不在乎回归天界以后的殿下会如何,不在乎……他们,那么我不必来这里;即使是最坏的情况,延长天使寿命的方法不多,但并不是没有。
我接受他的邀请而冒险,因为我想找到答案,而我想做的,不仅仅是找到答案。
找到答案,只是开始。
我抬起手。
面对面。
同样的姿势,仿佛镜像。
“我更愿意把这叫做必然,而不是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