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微光》曲罢

13、（十三）

　　　“傅大哥！”忆雪带了几分讶异地站起身来。
　　凌幼寒走上前来，微笑道：“忆雪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忆雪勉强对他笑了笑，干干地道：“是啊，还真是巧！”也不知为何，她总觉眼前的傅重生与一年多前认识的那个傅大哥大不相同，心里一时竟亲近不起来。
　　“的确是巧。”凌幼寒顺着她的话道，他不会告诉她，其实一点也不巧。从她出三合谷始，他便一直跟着她了。跟着她到邓家庄外的半山上，看她对着山下的邓家庄遥遥相望，跟着她进了城，然后再到保和记。原不想惊动她的，在外面犹豫再三，也不知怎么的竟就进来了。
　　“又来给你爹抓药？”他柔声问。
　　提起父亲，忆雪有些不自在，只轻轻“嗯”了一声，好在凌幼寒并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问东问西，态度也没有因她的冷淡而疏远，反而更走近了些。
　　“忘了告诉你，这店里当家的是我兄弟，故而我是他家的常客，日后再遇上我，恐怕也是常有的事。”
　　配药的老先生闻言，便道：“原来这位姑娘是傅先生的朋友，既如此，那药钱便只收本金好了。”
　　凌幼寒道：“且记在我账上罢！”
　　忆雪哪里肯受，连忙推辞。
　　凌幼寒凑近前一步，放低了声说道：“便不要跟我客气了，若老实说起来，我这条命可都是你的。”
　　说这话时他极认真，脸上的表情也是严肃而郑重的。忆雪若再拒绝倒显得不通人情了，只好道：“那便多谢了。”这世上事便是如此，有来必有往，她虽没想着要人回报，却也没理由不让人报恩。

　　一时药已配好，忆雪拿了药待走，凌幼寒便跟着送了出来。
　　时候已不算早，只是忆雪却并不想这么快就回去，正踌躇着，便听凌幼寒道：“你这个时辰过来，想必还未用中饭，不如找个地方用了再走。”
　　忆雪下意识想拒绝，却不知为何没有做声。
　　凌幼寒又道：“走吧，若饿坏了身子，可又该让家人担心了。”
　　忆雪听得出他温软话语里浓浓的关切，如春雨般绵细，无声无息沁入人心间，带着融融暖意。她不觉便点了点头，道：“傅大哥也还没吃么？”
　　凌幼寒“嗯”了一声，道：“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店子小吃味道极好，上菜也快，你觉着如何？”
　　忆雪自无别议，她很少来城里，并不知这城中哪里有好的吃食，他既能找到好的地方，那自是再好不过。

　　那家店便在离保和记不到两百米的地方，名唤香酿居，是家江南风味的饭馆。店主同凌幼寒颇是熟络，一见他进门便热情地迎上来，将二人带到了楼上的雅阁，并让人送来两碗热腾腾的米酒酿暖胃。
　　忆雪还是第一次吃这种南方小吃，只觉甜滋滋的甚为可口。女孩儿家大都嗜甜，虽然她这段时日胃口不佳，却还是被引得食指大动，不觉间竟就吃完了。
　　“怎么样？还吃得惯吗？”凌幼寒含笑问。
　　“嗯，很好吃。”忆雪诚心赞道，眼光瞄到他面前，却见他碗中还是满的，似乎并未怎么动。对比自己面前那空空如也的碗，忆雪不觉有些赧颜。
　　“这个要慢点吃，吃得快了也是会醉人的。”凌幼寒好心提醒着。
　　“这是酒吗？”忆雪吃了一惊。
　　凌幼寒忍俊不禁，道：“是，也不是。”
　　两人说了会话，忆雪渐渐没那么拘束，对凌幼寒道：“傅大哥，我看你如今走路并没有不妥，腿伤应是完全好了罢？”
　　凌幼寒点头：“嗯，已完全好了。”
　　“那真太好了。”忆雪是发自内心的替他高兴，瘸了条腿到底是不方便，也不……美观。
　　“还得多谢你……”说到底还得多谢忆雪的救命之恩，凌幼寒想，若不是她当日把他从雪堆里扒出来，别说是他这条腿，便是他这个人恐怕也不在了。
　　忆雪最怕听他说这些感激的话，忙打断他：“对了，上次傅大哥说你去外面走了一趟，不知是去了哪里？”
　　这便说来话长了，不过凌幼寒并没有就此多说，只道：“去蘭州府看了看。”
　　“你那时怎么忽然就走了？”问及此事，忆雪颇觉伤感。从东山回来后，凌幼寒不辞而别，亭西哥哥受了伤，她觉着那伤是因她而起，愧于面对邓二叔，也有些不大好意思来，谁料想，竟是成全了那位洛家姑娘。
　　“有个远房亲戚托人送了信来让我过去。”凌幼寒尽量轻描淡写地道，“何况我已在邓庄主那里叨扰太久，总不好一直叨扰下去。”
　　“远房亲戚？”忆雪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其实她一直知道邓二叔不喜欢傅大哥，他离开多半与邓二叔有关。那时候亭西哥哥受了伤，邓二叔碍于跟她爹的情份，不好说她什么，很有可能迁怒于傅大哥也不一定。如此，傅大哥在邓家的处境必定十分尴尬，也就只能走了。
　　“是啊。”凌幼寒被她这么看着，竟有几分狼狈。

　　他知道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必定不会相信他那无中生有的远房亲戚。但又能怎么说呢？总不能告诉她，是他自觉无颜面对邓亭西跟她才走的？因为在他们危难之时，他可耻的自保念头占了上风，没能仗义相助？
　　那时候邓天瑞顾着救治儿子，并没有时间理会他，亦没有赶他走。他是自个要走的，临走还厚颜无耻地跟邓天瑞借了五十两银子。他要走邓天瑞自是求之不得，虽是冷嘲热讽，银子倒是借给了他，上路时还多贴了他十两的盘缠钱。
　　他揣着那五十两银子原是想去蘭州府找他的二叔凌紫云的，只是都走到府门前了也未进去，他想他这等落魄的模样，二叔也未必肯见。
　　与其让人嫌弃，倒不如自力更生，先找个事情做做，等做出一番成就来再去与二叔相见不迟。
　　他在蘭州城中转了好几日，一时之间并没找到合适的事情。原打算用借来的那五十两银子做点小本生意，不想竟会被歹人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