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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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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府中百草已在等候,朝月便禀退了香儿说起白天自己在宫中的情形“说来也是奇怪,父皇今日中午午膳还是吃鱼,只是这次吃的是鲤鱼及鲤鱼汤,本宫自小知道父皇爱吃鱼,可从未见父皇吃的如此频繁,况且冬日刚过,也并未有许多河鲜可食,宫中虽为御膳,要在这二三月中日日吃得新鲜活鱼也并非易事,此事实在是说不出的蹊跷。”
东华也自然觉得奇怪,如若肃宗素来爱吃鱼应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何以最近却弄得神神秘秘。百草想了想河豚鱼,又想了想鲤鱼并未发觉二者当中有何种联系,三人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便只得待得再过一日等着程元振再次密会太子。
次日东华果真并未迈出府中一步,无聊时便舞剑,舞完了剑正享受着春日暖阳,忽然心中生出个念头想去书斋看看,想着眼下公主虽睡在书斋,可这书斋本应算作是自己的。到了书斋发现一切陈设与自己出征前仍是丝毫未变,想着之前的数个夜晚心中不禁一丝感触,走到几案前见上面正有本诗经倒扣在案上,东华拿起书翻过来一看,页面正停留在《诗经·邶风·击鼓》,东华见了诗经中自己最钟爱的一段忍不住低声吟诵起来: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与子成说虽有两种释义,东华仍是偏爱释为约定的那一种,既然涉及生死又要执手共白头,明明是郑重庄严的,如若通作“悦”字总觉得莫名少了一种庄严之感。
东华吟罢脑中不禁闪现出当时与朝月二人在客栈之中、楼顶之上一同研读诗词、谈古论今的情形,那时的朝月白日里一脸严肃,可私下二人谈诗论道时便会一脸兴奋、神采奕奕,经她口中道出的见解别说不像其她女子,就算是才学匪浅之人只怕也会自愧不如。
东华想起那些时日至今仍觉得一切发生的那样不可思议,与自己彻夜畅谈之人竟然转眼间变成了神情肃穆的当朝公主。看着眼前的《诗经》东华忽然想起了一样东西,赶忙拿起书仔细翻找着,可翻遍了全书也没见到,东华便放下书在几案上其他处翻找着,正翻着只听身后传来一声:“你在找什么?”
东华忙转过身发现朝月正站在眼前看着自己,东华慌忙回道:“找本书。”
见朝月仍要开口问,赶忙拿起桌上的《诗经》说道:“正在找这本《诗经》,找了半天没找到原来就在桌上。“ 朝月一眼便看见了书页中《邶风·击鼓》,看了看东华但并未显露任何表情。东华见朝月未答话便抬腿离去,待得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问道:”公主可曾在几案上见到一封信?“
朝月依旧无甚表情问道:“写给何人的信?”
东华本想着公主只回复见到或者没见到,不料她却问写给何人的,只得随口说道:“写给……师父的。”
“你师父他老人家不是行踪飘忽不定?如今可是有了收信之处?”
东华额上已经要流出汗来,心下不禁纳闷公主平时言语并不多,今日怎会如此之多的问题,无奈只得继续胡诌“反正先写了,百草万一去见师父可以帮我带去.”
谁知朝月不依不饶:“百草为何会抛下你一人独自去见师伯?”
东华此刻已经编不下去,只得匆忙说道:“没见到便没见到吧,百草还在等我。”
说完抓起《诗经》赶忙离去。
东华快步奔出了一段距离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可忽然缓过神来为何自己要像做贼般偷偷摸摸还这般狼狈逃窜,书明明是自己的书,信也明明是自己的信,想到信又将书页仔仔细细翻了一遍也并未寻见,心中虽奇怪却也只能作罢。
次日清晨,东华早早起身,算了算太子与程元振相约的时辰便欲出门,刚走了两步只听朝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等等,本宫与你一同前去。“
东华正要开口朝月却继续说道:“本宫正好也要去看望父皇。“,东华本想一人前去,可朝月已如此说道东华只得点头答应一同动身。
东华早早侯在一旁看着太子进入偏殿,等了片刻见太子提了一个食盒出来后便迈步向太子的方向跑去,如此迎面直冲撞的太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太子手中的食盒已被撞翻,只见那汤泼了东华一身碗也随即打破洒了一地。东华忙用手擦拭着身上打湿之处怒斥道:“你这大胆奴才怎么不看路!“,抬头一看身前的竟然是太子不禁瞪大了眼睛赶忙躬身说道:”啊!东华正忙着赶去见公主竟未发觉是太子,还以为是哪个小太监拎着食盒。“ 见太子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翻洒的汤东华又不禁大声说道:”啊!居然还打翻了太子的汤,真是罪该万死!这定是给陛下的汤,眼下可如何是好?太子可知如何烹制?东华马上便命人再去烹得一碗来!“说完赶忙蹲在地上去拾起地上的食盒和碎碗。
太子一脸不悦道:“驸马这是赶去何处竟如此匆忙?“
东华抬起头说道:“公主正在看着青雀,正差了人命东华即刻前去,如若不即刻赶到只怕公主要大发雷霆,晚上回去也会不得安生。”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随后将食盒拿起递给太子道:“这食盒尚好还能用,只是可惜了这上好的汤和这精致的汤碗。“
太子见东华垂头丧气脸上不悦之色顿时少了些许“这月儿竟还是如此骄纵,驸马受累了。”
东华摇摇头道:“公主本就是金枝玉叶,我早已习惯,陛下一定还在等候太子殿下,太子莫要耽搁了。”
东华看太子又望向地上翻倒的汤碗又接着说道:“太子赶快去吧,这里便交由东华。”太子无奈只得匆匆离去。见太子已经走远,朝月从一旁走了出来,看东华正收拾地上的碎片忍不住叹道:“难得你还算得了种种情形,可惜本宫并未出场,看你装的像模像样本宫反倒希望太子兄长让你先离去或者说是自己收拾碎碗食盒,如此我便可以出来催促太子兄长将他拉走说父皇正等他等得急。“
东华微微一笑道:“想公主儿时定是无聊的很,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不是常有的事。“
“只可惜宫中哪里玩得,年龄相仿的玩伴都是少之又少。”朝月面上仍是有些遗憾,看看泼在地上的汤“只是现在这汤已全都洒了又当如何是好?”
东华拿起摔破的碗底,只见当中还剩了少许,碗底的调味佐料此刻也清晰可见“并非全都,再加上我身上泼上的这些,应该够百草用了。”
二人说罢便小心将碎碗及汤放在预先备好的一口宽而深的碗中,顺便也将食盒包进了一个包袱一并带回。路上朝月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向东华“你怎可将本宫形容的似母老虎一般?本宫又何时对你大发雷霆过?”
东华忙蹙眉道:“啊!一时情急为求逼真,不小心竟说了真话!”说罢更是抬起手指抚着蹙起的双眉,偷偷抬眼看到朝月正凝眉思索,仿似真的在想自己到底哪次因为何事而大发脾气,东华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嘴角上扬成愉悦的弧度露出两排皓齿。
朝月这才发觉东华竟在故意与自己说笑,正忍不住要斥责东华几句却见东华的一脸笑容正如春日的暖阳般光亮柔和,播散一片正至自己心田,这些时日灰暗的心田此刻被这光束照耀的也瞬间明亮开阔起来。
二人回到驸马府赶忙叫来了百草然后小心拿出盛着残汤的破碎碗底及其他碎片,百草轻轻挑出一小块碗中的鱼肉拿近仔细看过后点点头:“今日这汤的确仍是河豚鱼,只是这汤中还有什么便要容我研究一番。”说罢又低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汤底那些渣滓。东华见百草看得认真便将打湿的衣衫回去换下一同交与百草,随后与朝月关了房门留下百草一人不去打扰。
东华与朝月便在府内四处随意走动,此时东华才发觉二人虽已住进这驸马府数月却从未真正细细看过府中景致,尤其是那凉亭在二人聊过一次朝月亲近之人后便再也未驻足片刻,虽大体布置当初都经由自己过目可一切看来却也倍感新鲜,尤其是那莲池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下正微波荡漾,水纹漪漪。朝月一路都是低头不语,此刻正望着水波中闪耀的日光独自沉默着,日光洒在她身上便如同洒在一尊眉头紧锁的玉女像上,周身散着淡淡的光晕。东华心下知晓朝月此时自是无心欣赏这春日美景,一边是自己的父皇,一边是自己的兄长,两个都是自己至亲之人,如若无事便也罢了,可一旦真若有什么又当如何取舍呢?东华实是不忍心朝月一人这般苦心思索,忍不住问道:“公主可是担心这汤中如若真查出什么该如何是好?”
朝月满眼惊诧的望向东华,完全不知自己的心思已被东华看透,随即轻轻点点头,眉头却依旧不展,沉吟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可笑东华你早曾说过皇族中人骨肉相残,本宫当初还振振有词与你争论,眼下却似乎难逃要亲身经历这一刻。”
东华正要说些什么来安慰,朝月却继续叹道:“其实儿时虽未亲眼见到玄宗祖父因天下怨恨而赐死自己一心宠爱的杨贵妃,却也见得父皇与玄宗祖父最终还是沦为陌路无半分父子情分。”
东华本想好言安慰,可朝月这一说便让自己想到昔日玄宗又何尝不是先杀韦后,越过嫡子长兄迫使睿宗立自己为太子,后又为保大权在握不惜诛杀太平公主,再往上推至则天女皇,乃至太宗李世民玄武门之变残杀手足,又有哪一个不是双手沾满了至亲之人的鲜血才坐上那万人景仰的龙椅?这仅凭一人之言便定人生死的权欲又有哪一个是已近在咫尺之人又甘愿舍弃的?
望着这样的朝月,东华忍不住问道:“公主可曾想过远离这一切?若公主觉得疲倦,何不与东华远离这残酷纷争,徜徉于辽阔天地之间?“
朝月望着东华满是真挚爱怜的双眼摇了摇头:“东华你此刻只因是本宫而心中不忍罢了,当初你不顾师父劝阻执意去考科举就是为了我大唐,为了这天下苍生,如今本宫生在大明宫,从头到脚流的都是李唐的血,又怎可背弃列祖列宗独自一人浮世偷生?只叹本宫身为女子无法为父皇分忧。”说罢垂首闭眼,不再言语。
东华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朝月,不知道自己钟爱这样的一位公主究竟是福是祸,只知道此生不论朝月身在何处,自己必定如影相随,终生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