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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 10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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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承嗣迟迟没有出城,东华却等来了千里之外的借兵,回纥军由骨力顿莫贺率领,此人为新任可汗——牟羽可汗骨力地建的堂兄,由此回纥对此次出兵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娜莎见了堂兄自是欢欣雀跃,特别是尝到了自回纥不远千里带来的奶酪和炒米更是乐开了花,娜莎将自己平日爱吃的东西一把把捧到东华面前,东华见这个郡主此刻正向个女娃娃一般喜滋滋地品尝着家乡美食,唇角不禁现出一丝笑意。娜莎蓦然间见了这笑意喜出望外:“日日见你板着个脸,今日终于见你笑一笑了,果然还是我们回纥产的东西最好!”
东华听闻笑意略深了些:“如今回纥军士顺利抵达,又是由顿莫贺将军亲自带领,心中自然是宽慰。”娜莎见机会难得,忙又端上来亲手泡的奶茶给东华喝,别的尚可,这奶茶东华可是见了便想躲,这回纥的奶茶可远远不是想象的奶茶那般丝滑醇香,而是非常要命的咸,没错,是不加糖偏偏要加盐煮出来的奶茶。娜莎却咯咯笑着催促着东华:“军中不许饮酒,这奶茶可就算是最好喝的东西了,快试试,保证是芳香得不得了,咸爽可口!”
这咸爽可口四字也不知娜莎是从何处学得,东华听了却只觉更是舌尖发麻,无奈顿莫贺却也正笑眯眯得看着,便只得面带着品尝佳酿般的笑容端起茶碗,面对两人满眼期盼,东华强忍着喉中异样微笑道:“的确咸爽可口。”说罢便像顿莫贺点头以示谢意,好在顿莫贺问起近日战况两人便转而谈起。娜莎在一旁听着插嘴道:“眼下我们回纥的好儿女也到了,明日非要让那唱戏的大胡子出城不可。”
东华点头:“容他拖了五六日了,眼下是差不多该让他出城了。”
娜莎听了这句忽而笑着代顿莫贺向东华请辞说他一路辛劳该回去歇息了,东华颔首称是并亲自将顿莫贺送至帐外,娜莎见顿莫贺离去却收起了脸上的笑眨着眼睛问向东华:“你是说你明知道他在拖,却故意让他拖了这么多天?”
东华并未抬头,只继续点头道:“不错,此人眼下还不能死,便由着他自掘坟墓去。”说罢眼中现出一丝幽远的冷意。
娜莎看着这般的东华忽然眼前一阵恍惚,随即定了定神又问道:“那后面的仗要怎么打,想来你也早就心中有数了?”
东华沉默片刻回道:“并无十分把握,却也基本有数。”说罢抬眼望向娜莎,双眼中的幽深已换作毅然。
娜莎又想开口问些什么却犹豫着摇了摇头,随即又笑着说道:“你这人很多时候还真的是看不懂,总是以为了解了却又好像更看不透了。”
东华却回道:“你这般单纯又清爽不是很好?多少人求还求不来。”
娜莎闪着明亮的笑抬头问:“你这是在夸我?怎么听着却那么怪。”再想说些什么仍是未张口,只摇头笑了笑出了营帐。
清晨,军鼓大作,顿莫贺将草原猛将特有的雄浑嗓音送入城墙内:“田承嗣,圣君宽容大度,我等却是个急脾气,你若是正午时分还不乖乖出城,本将军便带着回纥大军冲破城门,将你满城将士屠个干干净净,一个活口不留!”说罢便举起弓箭瞄准了城头上的旌旗,嗖的一声射了过去,正中旗杆,回纥人自小长在马背上骑射,半点不虚。
东华稳坐于账中看着外面的天光,离正午还差近一个时辰,不急。此时李光弼却由帐外入内传道田承嗣已大开城门,正率着卸甲缴械的士兵缓缓出城,田承嗣本人还将自己五花大绑,不时便会到达我军阵前。
东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兵刃与其他军士就交由你依照受降处置,田承嗣单独留于帐外。”
田承嗣顶着火红的日头跪在帐外汗如雨下,不时又抬起头问帐外的军士:“敢问圣君晌午歇息通常都到何时?”
军士瞟了一眼又目视前方喝斥道:“混账!圣君自然是何时醒了何时召见你!”田承嗣便从炎炎烈日跪到了夕阳西下。不多时百草来到帐前,瞥了两眼田承嗣便径自入了帐内,片刻后田承嗣终得召见。田承嗣于暴晒下跪了一日早已站立不稳,到了账中更索性是跪着匍匐向前,见了东华便磕头,东华却随即满眼关切道:“听闻田将军身患急症,本君帐中正巧有宫中太医随行,此刻便为将军诊上一脉。”
百草便似笑非笑地向田承嗣走去,田承嗣大惊失色又忙拼命磕头:“不敢!罪臣不敢劳烦御医!罪臣今晨好了便即刻弃兵卸甲前来出降。”说罢便继续磕着头口中呼着圣君饶命。
东华却依旧儒雅翩翩道:“近日劳烦,不想歇息时将军却突然出城了,又凭白在外等候许久,还是请太医看看,以免留下什么后患隐疾。”
田承嗣听闻这一句却惊恐万分:“罪臣不敢!圣君可是承诺了如若出降便不杀田某,罪臣愿戴罪立功,只求不杀之恩!”
东华听闻微微笑着挥手:“自然是答应了,若是将军身首异处,何以此刻还能身处唐军大营?”
田承嗣额上不知是帐外晒出的汗滴还是涔涔冷汗,听闻此话终于松了口气,而后依旧此起披伏地边磕着头边九曲十八弯地高声说着:“罪臣自当为唐军效犬马之劳,为圣君鞍前马后不遗余力,任何吩咐都必定油锅刀山,百死莫辞,誓死效忠!若是有幸为大唐献上了这条薄命那更是上天垂怜呐!罪臣祖上定是为了今日不知前世积了多少德啊!”
东华实是疲于应对这种曲高之人,双眉已忍不住微微蹙起,尤其是听到誓死效忠这四字心下不禁冷笑起来,这效忠的还真的是各个都死,这誓要死的哪里是他自己,分明就是他效忠的人!再看了看田承嗣身上结结实实的五花大绑,此人做戏倒是诚意十足,但亲自为他松绑着实有些强自己所难,便命李光弼为他解开捆束麻绳,随即命人带下去好生安顿,田承嗣自然又是千恩万谢地歌功颂德。
大军进驻莫州城即刻整顿,次日东华点将留守,其余人等继续北进。一路向北,由于田承嗣的率先出降又能安然立于军前,途径涿州等地,城池守军也大多纷纷打开城门归顺,当中几城宁死不降者东华也钦佩其忠肝义胆,但毕竟是叛军反贼,死者将士尸首只得基本安葬,虽也是战死沙场死得惨烈却并无任何祭奠仪式,谁叫这世上总是要人去选择,无奈选错了路便只能黯然逝去,甚至背上永世千古的骂名。
行进攻占的日子极是匆匆,弹指间已是秋风瑟瑟起。东华正听着帐外的风声,百草兴冲冲地跑进营帐:“师兄,宫中来信了!”边喊着手中还高举着一封信。
东华见百草如此冲了进来忍不住皱眉:“就算你不用通传也不可这般莽撞。”话音刚落却惊觉听到了什么紧要的,“信?快给我!”说罢一把夺过百草手中的信即刻拆了开来,待东华屏气凝神展开信笺,见到那熟悉而又工整异常的字迹跃然纸上,整个人却呆住了,刚刚因兴奋而清亮的双眼也即刻黯淡下来。
一切安然,勿念。
朝月
东华望着这信笺,不敢相信竟只有短短六个字,哪怕加上她朝月两字也总共不过八字!出征在外这许久她竟然丝毫都不挂心,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勿念?你要我勿念你,你倒是丝毫也不念我,好,反正或迟或早都要离开,不如早日将这清净还于你,只当我从来都不曾来过。
百草望着东华如此凄凄然,忍不住轻声问道:“陛下可是说了什么气话?你莫要往心里去。”
东华想要自嘲一声不料却鼻中酸涩未笑出来,只从喉中传出低沉一句:“气话?她又何时屑于和我滞气?”说罢将信笺扔在案上,拂袖走向帐外,这一走带起阵风将信笺吹起缓缓飘落在地上,百草犹豫半晌弯腰拾起了信笺,不禁看见了那短短六字,便蹲在地上直直呆望着。
东华立于帐外直至满天星斗,不知何时身边站了一人,东华瞥了一眼并未转头:“百草没告诉你不要过来?”
“说了,但我说既然心情不佳那就更要过来了。” 能如此说的整个大营也只有娜莎,“你们读书人也真是有趣,明明读了那么多的书,遇到什么事却偏偏都不说出来,你尤其是喜欢说七分留三分。”
东华终于自嘲了一句:“有什么奇怪,朝堂宫中不是人人如此?”
娜莎却瞪大双眼走到东华面前:“所以才说你不应该留在那个皇城鸟笼!”
旧事重提,东华苦笑:“宫中自有宫中的事,宫中也自由宫中的好。”
娜莎只撇起嘴问:“那宫中哪里好?到处罗纱飞舞,裙带当风,美女环绕?”
这一问东华眯起眼睛:“看来岑将军教的不错,一连三词用的准确妥当,精准无误。”
娜莎没好气的瞪大眼睛:“当然是不错,生怕我又跑到你面前来告状要你教!还有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不识字的白字先生,我只是汉文不好来学汉文,若是你也从小学回纥文,现在未必有我学的好,不信你去问顿莫贺。”
东华挑眉:“信,你这么聪明。”
娜莎扬着头继续说:“本来就是这样,我明明就是聪明,我为什么非要假惺惺地说自己愚钝说自己笨?再说了,现在明明是我会说回纥文,现在又会说汉文,你们明明不会说回纥文,只会说汉文,明明是你们应该惭愧。”
这一连几个明明说下来,东华点头,的确是不无道理,沉默片刻后却忍不住回道:“话虽如此,那你父汗又为何要你从小习汉文?回纥又为何几乎人人习汉文?”
娜莎口中直哼:“那还不是因为你们大唐强盛,连带着文学诗词一起影响了别人。”
东华郑重点头:“正是这样,谁更强盛、谁的影响就更大更广,连带着文化文学一并影响世人,任你有如何不喜欢,任人家的语言有多么不同,多么的晦涩难懂,人人只管遵照这世上强者为王的逻辑,这强者二字又不单单只指武力强,而恰恰是你说的强盛,可泱泱华夏,盛世是何其难得。”
东华本是一副不想言语的样子,忽而说了这许多娜莎微微一愣,愣了片刻又仰天轻叹道:“你这说的可是大唐?你又在说我有些听不懂的话了。”娜莎说罢轻轻摇着头。
东华听闻只轻轻扬眉道:“明日就到幽州城了,幽州城易守难攻,这城也不会降,必是场硬仗,早些歇息。”
娜莎愣得似乎还没缓过神:“就剩这一城了还不降?”说罢又望着漫天星斗轻叹:“你说不会降就不会降罢,打就是了。”
东华见娜莎这会反倒望着天上的星辰叹了起来,也许爽朗如她也难免会为这沙场之上的你死我活慨叹,东华见娜莎仍是站着不动,便自己回了营帐。
娜莎却仍望着那满天繁星,似在思索着什么不解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