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迟》于兰

9、罚戒

　　“五姐姐是说我吗？”屋子里的人都在看着迟迟，她觉得很是难堪，不停地心里告诉自己不要介意，然而做不到。

　　许珍嗤笑道：“说你怎么了？说的就是你！”

　　“五姐姐，你是我姐姐啊，为什么要这样说我？”迟迟脸胀得通红，委屈地问她道。

　　许珍一听，快速反驳道：“谁稀罕做你姐姐？你在外面待着就好了，回来做什么？你这个贱种、妖怪、扫把星！”就这么一口气说完，把她知道的词都说了出来。

　　迟迟听了，眼泪直掉：“大家一家子姐妹，我才刚回府，和你往日没有仇怨，你又为何总这样说我？你就是不认我姨娘，不认我，可我们有同一个父亲啊！”

　　许珍这会连脖子都是红的，站起来还晃了一下，等站稳了再说话，舌头都有点打结道：“同一个父亲怎么了，你就是贱种！”

　　迟迟泫然欲泣，脸胀得通红，泪将落未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袁氏摇了摇头，早知道五姑娘蠢，可真没想到这喝醉了酒，居然口无遮拦，脏的臭的都往外说。

　　许坤正喝得晕头晕脑，并没有听清这两姐妹前面吵的什么，听到上一句贱种，他莫名被擢中了爆点，正要跳起来骂，许瑧说道：“五妹妹，你怎么能这样污蔑七妹妹，实在是有辱身份。”

　　“有辱身份？我什么身份，你们什么身份，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叫你一声大哥哥，是我高兴，你还真以为能管我了？不过是小妇养的，还要和我叫一样的名字，哼，你配吗？”许珍脸红得更历害了，坐在那摇摇晃晃，梗着脖子呛着许瑧。

　　许瑧气得脸都绿了，说道：“我比你大，名字是祖父取的，你有意见跟祖父说去，祖父让我改名，我立马就改。”

　　许玮看事情越扯越大，小大人一般沉声说道：“五姐姐，你醉了，醉了就不要乱说话，让你的丫头扶你回去吧。”

　　“你才醉了呢，我哪里有乱说话，不过是外面跑回来的贱种，不过就是长得漂亮些，你们就一个个帮她说话。”

　　迟迟一听就傻眼了，原来是这个可笑的原因，难怪长得好看一点就是错？她就说为什么许珍和许环总是横竖看她不顺眼呢，合着是因为这，这女人的嫉妒心还真是可怕。

　　许坤这会再忍不住，怒道：“我是你们的父亲，你们共同的父亲，都是我的孩子，珍姐儿你对这个有异议？”

　　许珍牛脾气也上来了，她自小就跟着老太太，老太太向来对她是千依百顺，有求必应，更不要说底下人了，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即流着泪吼道：“说她怎么啦，她本来从外面回来的。”

　　迟迟看着许珍恶毒的眼神，娇纵任性的样子，心中莫名觉得很愤怒，一出一出的，没完没了，她大眼一眨，流出几滴泪，任它落在自己的裙裾上，也不去拭，厉声问道：“五姐姐，我姨娘虽不像先太太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进府的，可她也是明公正道开了脸，摆过酒的姨娘，她在深宅后院孕育了我，并没有失德之处，你为何要拿我的身世来侮辱我？我难道不是父亲的女儿？”说完，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睛睁得大大的，用儒慕的目光看着许坤。

　　许坤看着迟迟，那种信赖他依赖他的眼神，打结的脑子忽然间就复活了，大显神威道：“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脑子里都在想的什么？出口小妇，闭口贱种，你一个小姑娘，这样的话也是乱说的？”

　　许珍哭得更凶了，大叫道：“就说了就说了？要你管？你能把我怎么样？你竟然还为了她凶我，我要找祖母去。”

　　“还要告状？我还不能管你了？”许坤伸手指着她，手上脖子上青筋都露了出来，见许珍转头往外跑，对守在门边的人说道：“都死人啊，拦住她，反了天了，今天我就教教这目中无父的逆女。”

　　袁氏把他指着许珍的手拉下来道：“老爷消消气，小孩子慢慢教就是了。”

　　“十三岁了还小？马上就要说婆家了，来得及慢慢教吗？都是你纵的她无法无天。”说完冲门口的婆子说：“抓好了，不要让她跑了。”

　　袁氏闭了嘴，她只是没管而已，纵她的人可是老太太。

　　许坤又指着许瑧道：“你去，去把我书房的戒尺拿过来，我今天要亲自教女。”

　　许瑧为难地看了眼许珍，她双手被两个婆子押着，通红的脸，眼睛喷着火般看着他道：“你敢！不许去！”

　　许瑧看她这个逮谁都咬的样子，不再理会她，出了院子，去前院书房拿戒尺去了。

　　许坤酒气上头，脸也红了，脚都在发飘，挪动了两步，摇摇晃晃，便不走了，骂道：“反了你了，不听为父的，还听你的？今天就算是老太太来了，我也要教训你。”

　　迟迟看到许珍身边的大丫头杜衡溜出了院子，估计是搬救兵去了，她也不说，等老太太来了，她倒想要看看老太太是怎么护短的，她的父亲，是不是对她还有点回护之心。

　　许瑧腿脚很快，没一会，一把一尺长暗沉沉的铁木戒尺便拿了过来，许坤拿到手上，走到许珍面前，把她的右手从婆子手上抓过来就打，“啪”的一声下来，迟迟都觉得疼到骨子，跟着心都颤了一下。

　　许珍“哇”地一声，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哭起来，边哭还边说：“你敢打我，我要告诉祖母去！”

　　“打你怎么了？老子教训女儿，天经地义的。”许坤说道，连着打了三四下。

　　许珍手用力挣着手，却激得许坤打得更重更快。

　　迟迟别开了眼睛，活生生的暴力，她实在是看不下去。袁氏上前拉住他的手道：“别打了，再打手就要废了。”

　　“小孩子就要好好管教，你看看她无法无天的样子。”嘴上说着，手一松，许珍便挣脱了手，往门口跑去。

　　这一下更是激怒了醉酒中的许坤，他三两步追上去，照着背上手臂上一通打。

　　袁氏看着屋子里的人说道：“快拦住老爷。”只不过，许珍一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没少给袁氏和她屋里的人使绊子，便拦得格处尽心。

　　正闹得不可开交间，白芷和兰芷扶着老太太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许珍的丫头杜衡。

　　老太太一进屋，黄杨木雕着寿星的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大斥道：“这是干什么，你索性连我一块打了算了！”

　　许坤一看老太太进来就有点怯了，酒醒了大半，大声嚷道：“母亲你可不知道这个无法无天的说了什么，他骂迟迟贱种，骂瑧哥儿小妇养的，简直就没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老太太把许珍抱在怀里，淬了毒般的眼睛看着迟迟道：“珍姐儿有什么错，不过是小孩子家家说了两句实诚的话，倒是迟迟，一回来就闹得家宅不宁的。”

　　迟迟真是被气乐了，总算是见识到偏心老太太的心能偏到什么程度了，她挺直了腰背，字正腔圆地问老太太道：“祖母，是我让五姐姐骂我的吗？是我让人教五姐姐说什么小妇养的这类不尊重的话吗？”

　　她把教字说的很重，但显然，老太太并未注意到这些，她只是气呼呼地道：“你不回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迟迟扶着小荷的手，总算是知道什么叫蛮不讲理，什么叫胡搅蛮缠，什么叫有理说不清，合着许珍做错了说错了，就是她害的，谁让她出现在许珍面前呢？她气得颤声说道：“是不是我不应该回来？难道我不是父亲的女儿，难道这不是我的家？”

　　许坤被这两句说到心坎里去了，他才是一家之主，凭什么迟迟不能回来，看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许珍一眼，更是厌恶，他从小好读孔孟，最是迂腐，闻言顶撞道：“母亲这话说岔了，我的女儿，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地待在家里？我知道您偏疼珍姐儿，可迟迟也是你孙女，以后这样的话就莫要说了。”

　　老太太一愣，这个儿子，从小眼珠子一般看大，他也孝顺，从未和她顶过一句嘴，这会，竟然为了维护迟迟下了她的面子，在她心里，反正许珍没有错，儿子也是好的，于是直接骂迟迟道：“你个丧门星，怎地小时候病弱成那样也没死，还回来祸害家门。”说完，举起拐杖就往迟迟身上招呼。

　　袁氏不意她竟是这么不讲理的，只得上前拉住老太太道：“老太太您息怒，小心气坏了身子。”说着却是使了个眼色与卢大娘。

　　卢大娘也不是个傻的，立马去了外院去请老太爷。

　　迟迟气得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出来，恨恨地直盯着老太太，好在离的远，她年纪又大，打过来的时候，她才避开了。

　　然后，她看到卢大娘出去了之后，慌乱的心，才慢慢从嗓子眼跳回了胸腔，回到府中，她总是一次又一次觉得自己对什么都无能为力，偏偏她还没办法反抗，想到这，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老太太刚刚就离迟迟很近了，看到含恨又含泪的目光，让她整个人仿若雨后的海棠般鲜艳，不由地想起了她的母亲巧绢，原是服侍她的大丫头，因着老太爷有次和她一起在园中赏花时，她便使她去折枝桃花与老太爷放书房去插瓶。

　　她穿着绿色的棉布春裳，站在桃花树下手里攀了枝桃花回头冲他们笑盈盈地问道：“太太这枝可使得？”那时天上下着毛毛细雨，她站在桃花树下回眸一顾，一树繁花衬得她仿若青葱般水灵干净又妩媚。

　　老太爷当时便说道：“这好画一幅美人图了。”听到这句，她就暗自怀疑巧绢在勾引老太爷，亦怀疑老太爷看上了她。

　　其实本想打死或是卖掉，虽是奴婢，也不好弄出一条人命，又寻思卖出去，男人么，又不是困在内宅的妇人，做什么都方便，查一查，再买回来置个外宅，也不是什么大事，才抢先将她赏给了自己的大儿子，以此来隔应老太爷。

　　思及此，新愁旧恨上了心头，猛得拿起拐杖就打在迟迟肩膀上，这一招，谁也没有防备，当时老太太看着她发呆，屋子里大的小的都静默着，只有许珍抽抽噎噎的哭声。

　　迟迟当时也只是呆立着，便中了招，软软地倒在了小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