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败樱》北地余光

1、落樱

　　樱花呀，就像人类一样脆弱。
　　绮罗接住飘扬下来的樱花，拖在手心，粉白的花瓣煞是好看，可惜缺了一瓣，有了残缺的痕迹。
　　……就像那个早已经不在了的人一样。
　　她兴味索然地将花瓣抛下，看它落在潮湿的地上，被新鲜的雨露和泥土所沾染。
　　片刻之后，她才再度抬起头，面前的人类穿着淡蓝色夹带着白色羽翼的狩衣，白色长发服帖地聚拢在耳后，露出一如既往的温煦的微笑，手边握着一把蝙蝠扇。
　　安倍晴明，平安京时代最出名的阴阳师。
　　她素来不喜欢太靠近人类，这次找他来是有所求。
　　“您好，三尾姬。”晴明浅浅一笑，将扇子掩在嘴边，“特意将在下邀约出来有何贵干？”
　　绮罗毫不掩饰自己火红的三条尾巴，任它们尽情地放松，她倚靠在低矮的樱花树旁，眼神里带着追忆。
　　“许久不见了，晴明公。我想请晴明公帮我寻找一个人的转世，因为平安京时代没有再比您优秀的阴阳师了。”
　　“多承谬赞，”晴明笑到，他笑得优雅清浅，到真符合白狐之子的传闻，但三尾清楚地知道，他当真只是人类罢了，只不过是拥有着为人所惊奇的力量的人类。
　　平安京时代，人鬼妖丛生，人心却比鬼神还要可怕，三尾从这里仰望过去，仿佛能看见被恶念覆盖的京都，她的眼神有了些许波动，注视着晴明身旁那层澄澈干净的灵光。能像这般保有本心的人类，不多，她记得自醒来后偶然遇见的醍醐天皇之孙，一身气息也是平和舒坦，似乎源博雅也是安倍晴明的友人吧……
　　也许她可以试着相信安倍晴明的力量。
　　“您想要找寻什么人的转世呢？”晴明缓缓说到，“晴明再怎样也不过是人类罢了，因而只能尽力而为之。”
　　“她是一名巫女……”三尾娓娓道来，她的眸中媚态流转，却又携着抹不去的追忆，她仿佛笃定眼前的阴阳师能够助她找到那人，“我曾在她身上留下妖力，但是近日来我被您打伤，虽说幸得您的垂怜……却是在短时间内无法辨别妖力的所在了。”
　　晴明唇边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狭长的眼中精光一现，牵动着眼边的红痕，他所想的，都被展开的蝙蝠扇所掩盖。
　　不是无法辨别妖力吧……
　　三尾素来不喜人类，这时以受伤作为借口，想必那是个很重要的人罢。
　　这么说来，三尾分明造过杀戮，身周的气息却出奇地干净澄澈，没有被阴气缠绕。
　　晴明打开灵视，眼角的红痕似乎愈加艳丽了。
　　“您为何不看看身边呢？那样澄澈的灵气，就连我都为之动容呢。”晴明将扇子一折，“只是……该往生的灵魂如果强行滞留人间，到最后可能会消失或是化作厉鬼呢。”
　　绮罗妩媚的神情一僵，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出现在她面前的灵魂。
　　她所追寻的巫女大人含笑看着她，白衣绯袴，气息平和静谧，一如百年前那样，惊艳了时光。
　　巫女朝晴明鞠了一躬，她的身形很淡，晴明看见她身上的灵光不断地涌上绮罗的身体，替她冲刷污秽的阴气。“何必呢……”晴明低声地说到，他突然想起源博雅以凡人之身抵抗向他袭来的恶鬼，浑身浴血却依旧笑得爽朗，那一瞬间，不可否认，他的心悸动了。
　　巫女的灵体小幅度地摆了摆头，失了方寸的绮罗没有看见，晴明却知道，这是她的请求。
　　我不会告诉她。晴明没有动嘴，声音却传入了灵体耳中。你快要消失了。
　　谢谢您，阴阳师大人，巫女蠕动着嘴唇，我……只是想要在转世前再见见她。
　　那在下会留给你们私人空间。晴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的眼角含着一丝困惑……他该好好想想和博雅之间的事了。
　　“绮罗。”巫女呼唤那只由她取名的小狐狸的名字。
　　绮罗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她鼻头酸酸的，完全不像一个几百岁的大妖。
　　是了……她只有遇到巫女大人的时候才会像是个人类，但同时，她又无比痛恨大妖的身份――相协共赴黄泉永远只是奢望罢了，人类的寿命太过短暂，她不过离开了一瞬，便三个春秋过去，过去的人已经成为樱花树下的小小的坟堆。
　　绮罗无比干涩地说到：“我以为……你已经转生去了。”
　　巫女轻轻地抚摸绮罗黑色的头发，晴明帮了她一个忙，让她能够短暂拥有形体，她很感谢那位阴阳师大人。
　　“我将要去转生，只是想要再看看你。”巫女笑容淡淡，一如当年，就像端坐神坛上温和的神明，最后却也抵不过岁月与光阴。
　　“我……很想你。”绮罗阻止不出语言了……她的喉咙里梗着一根刺，她想质问巫女，为什么要将她赶走――又为什么在这么多年里一直默默地待在她的身边。
　　但是她说不出来，心中平添了空洞，似乎是阴界的裂缝，源源不断地漏出阴气。
　　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爱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巫女，这个到底也只是脆弱的人类的巫女。
　　感情这样无法掌控的东西，反过来张开了大手，将她牢牢地禁锢住了。
　　无比的悲哀。
　　无望的爱。
　　横贯在人类与大妖之间的，是万重无法翻阅的高山，是天空与海的距离。
　　她们的感情注定有始却无果，是被泥泞碾碎的樱花，脆弱又不堪一击。
　　巫女眼中闪过了复杂的神色，她怅然地舒了一口气，眉眼依旧是柔和的，绮罗看不见她虚幻的灵体，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碎。
　　巫女主动地拥抱了绮罗，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在起来的眉心落下了一吻。
　　我也很想你。
　　但是……我，却只是人类而已。
　　“我……要走了。”巫女的身形越来越虚幻，她默默地注视着绮罗，眼神柔和，却忍不住在离开的一瞬间留下了一行清泪。
　　注定无望的感情，到不如早早舍弃。
　　大妖的寿命很长很长……绮罗迟早会忘记那段虚无缥缈的感情。
　　而她――也会在转生后将一切尽数遗忘。
　　就这样结束吧，尽管，心，痛得厉害。
　　绮罗无声地凝视着巫女消失的地方，泪流满面，她哽咽着，喉咙里溢出受伤的声音。心上的口子裂得更开，此时没人看得出她是那个高傲妩媚的三尾狐，她……只是一只失去了珍宝的小狐狸。
　　鬼使黑与鬼使白默默地离开，带着巫女濒临消散的灵体。
　　鬼使黑出乎意料地沉默，他注视着自己的弟弟，良久。
　　还好……他与月白还能相处很久很久，即使月白已经没有往日的记忆了。
　　但是……
　　他还在。
　　就好。
　　鬼使白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与鬼使黑并排走着。
　　他的余光看着自称自己哥哥的惹事搭档。
　　这时候，感觉他也不是那么聒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