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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醉翁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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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赔笑道:“我们店主说了,归雁的字画,大概一两个月才出一幅,几位先等等吧。”
“到底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啊?我们都等了整整三十天了。”
“是不是那个归雁江郎才尽了?”
“那还充什么才子啊?”
几个书生七嘴八舌。紫鹃听了生气,往楼下一望,对晴雯说:“晴雯,你看那个穿蓝衣的书生,怎么瞧着有点儿眼熟。”
晴雯听了,也过来一望,道:“是有些眼熟——想起来了,就是灯会上我们碰到的那个书生。”
晴雯一提,紫鹃也记起来了:“哦,就是误会咱们是那个……的讨厌书生。”
晴雯本不理会,让掌柜去打发他们,可此时见是那呆书生,说话还是那么不客气,心中就来气了,蹬蹬蹬跑下了楼。
林迷倚在护栏上往下望。紫鹃问:“林少爷,你不去帮帮晴雯?她能应付的来吗?”
林迷闲适地旁观着,道:“我很好奇,正想看看她还有多少未显露的本事。”
紫鹃吐吐舌头。
晴雯出来,对几个书生道:“各位,做生意和气生财,不知诸位对本店有何意见?”
蓝衣书生见到晴雯,一惊,又一喜,道:“姑娘,原来是你,咱们又遇见了,真是有缘。”
晴雯腹诽:鬼才想跟你有缘。
面上却还笑着,道:“各位来看画,本是风雅之事,可是在此喧嚷,未免有失君子之风。”
蓝衣书生道:“在下张丰,与这几位都是府城书院的秀才,想来看看归雁的字画,所以急躁了些,并非有意喧闹。”
晴雯道:“归雁的字画并非泛泛之品,就算是等上一两个月,也未必能见到新作。”
另一书生道:“归雁并非什么名家,怎么这么大的架子?”
又一书生道:“就是,墨艺轩寄售的画作,皆是出自有些名气的青年才子,包括那个作西洋画的林迷,画虽无人敢买,也知是从海外归来的能人。这个归雁之名却从未听说过,难道是冒充的才子?”
林迷听到,脸上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恼。
又一个书生道:“墨艺轩是姑苏的文人墨客们捧起来的,虽然转手,也不应失了原本的风格,若是什么人的画都拿来寄售,岂非有损墨艺轩的名声,到时恐怕画作再好也无人问津了。”
晴雯道:“原来各位不是为买画而来,而是为了归雁其人,是不是?”
那书生道:“正是,有人说归雁的书画笔法柔嫩,似出自女子之手,若是这样,那也太不像话。”
晴雯问:“你的意思是,女子的画不可以拿出来寄售?”
张秀才上前,说:“不是,若是正经的才女之作,当然无妨,可若是风尘女子所作,只怕……”
果然是一群酸腐秀才。
未等张秀才话说完,晴雯脸上显怒,道:“张秀才,本姑娘与你有冤还是有仇?上次你怀疑本姑娘作诗,今日又来质疑本姑娘店里的画,到底是何居心。”
几个书生见晴雯发起怒来竟然如此厉害,都心虚地不敢作声。原来他们的确心思不纯,名为维护墨艺轩的名气,其实就是想探知归雁是哪家闺秀,明知墨艺轩不会寄售风尘女子之作,还要用言语相激。
一个书生大着胆子道:“姑娘莫见怪,但归雁既然来寄售画作,无非也想扬名,又何必遮遮掩掩故弄玄虚。”
晴雯抬头望向楼上,心想林姑娘的身份肯定是不能泄露给他们的。
谁知紫鹃见晴雯望过来,以为她要出卖林姑娘,噌地冲下楼,把晴雯往前一推,对书生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归雁就是这位店主晴雯姑娘。”
晴雯回头瞪紫鹃,却无法出口否认。
张秀才惊喜道:“原来是秦——姑娘所作,难怪,当日小生就知道姑娘是个大才女。”
秦姑娘?晴雯懒得解释。
其他书生纷纷又说:“相求不如巧遇,就请秦姑娘看在诸人诚心的份上,现场作一幅画,让大家见识见识。”
几个书生围着,七嘴八舌地相求。晴雯推脱不过,可是,现场作画?她连找黛玉作弊的机会都没有。
晴雯抬头,见林迷正笑意莫名地望着她,心中不满地嘀咕:见死不救就罢了,还看起好戏来了。
又看到他的西洋画,顿时灵感所至,计上心来,笑吟吟对几个书生道:“作水墨画太费工夫,非一时半刻可以完成。小女子另作一幅涂鸦之作,各位若是看得懂,再来找本姑娘说话。”
众书生退开,见晴雯就在柜台上铺开一张纸,也不用笔墨,而是用描眉的炭笔,在纸上飞快地画了起来。
不一会儿,晴雯放下炭笔,拍拍手,得意地说:“好了。”
众书生上前一看,傻眼:这也叫画吗?这是什么画?怎么比林迷的西洋画更离谱?
晴雯说:“这当然是画。你们回去好好揣摩,若识得出,下次再来求什么画,小女子都自当奉送。”
书生们摇头不解地离开了墨艺轩。
林迷不知何时走了下来,满眼狐疑地问:“晴雯姑娘作的可是漫画?”
晴雯问:“林少爷见过漫画?”
林迷道:“我没有见过,只是听说过。晴雯姑娘的画不是中原水墨画,也不是西洋油画,按此画风,我猜测应该是漫画。”
晴雯点头道:“的确是。”
林迷疑惑地问:“晴雯姑娘怎么会作漫画的?刚才我问了玉妹妹,她说不是那个出过洋的宝琴姑娘教的。”
晴雯想了想,要不要说是梦中学会的?不行。这个林少爷见多识广,没有黛玉那么天真容易相信的。
晴雯沉吟了一下,道:“林少爷,此事缘由,是因我的一番奇异经历,但请恕我不能相告。”
林迷淡然一笑,道:“我明白,人都有自己的一些隐私,晴雯姑娘不说,我绝不会勉强。”
“多谢林少爷体谅。”这才是君子,懂得尊重人权隐私,比那些固执的书生好应对多了。
几个书生回去后,自然是猜不透那幅漫画,也不好再到墨艺轩来。除了张秀才,他隔三差五就来墨艺轩,不再提归雁的画,只欣赏别的字画。
晴雯平时在楼上整理字画、计算收支,很少到楼下去。
可是张秀才每次来看画,总是问出一些掌柜应答不了的问题,然后要请晴雯出面回答。
人家老老实实的看画,规规矩矩的请教,完全依照墨艺轩规矩,并无故意刁难之意。晴雯只好出来亲自招待他。
见到晴雯出面了,张秀才就乐滋滋地,先是请教问题,接着又滔滔不绝地讲起诗词歌赋,还要跟晴雯一起探讨分享。
晴雯不耐烦,可是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总不能把客人赶出去,只能耐着性子听着,侍机找借口脱身。
这种情形被林迷撞见了一次。林迷见晴雯面色如苦瓜,冲她促狭地笑了笑,才上前对张秀才道:“阁下谈论的可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在下也颇喜爱这首词,咱们对讲一下如何?”
张秀才正跟晴雯说的得意,被打断了,不满地问:“你是何人?”
林迷轻笑一声,道:“在下就是那个画作卖不出去的林迷。”
张秀才忙起身,拱手道:“原来先生就是林迷,久仰大名。”
林迷道:“张秀才读圣人之书,应当明白男女授受不亲。晴雯姑娘是我们林家的人,她知道的,在下也能回答,阁下若有疑问,就由我来解答,如何?”
张秀才尴尬道:“在下今天没有问题了,先告辞。”
见张秀才走远了,林迷道:“此人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
晴雯眉头轻皱了一下,道:“管他有何意,能奈我何?”
林迷笑道:“的确,想打晴雯姑娘的主意,可不容易。”
晴雯道:“要不然怎样?我只是个丫环,难道跟千金小姐一样闭门不出?只能让自己厉害点儿。林少爷,你是有海外见识的人,不会真在意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吧?”
林迷笑道:“若是在意,我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
“说的是。”
此后,张秀才又往墨艺轩来了几次,每次来都能碰到林迷。张秀才再也找不出借口见晴雯,神情一次比一次沮丧。
偏偏这天,张秀才喝了些酒,没有回书院听课,而是径直去了墨艺轩,比平时早去了一个时辰,因此就没有碰上林迷。
张秀才借着酒劲,拍着柜台要晴雯出来。掌柜的劝止不住。店里几个看画的客人被扰了清静,都皱眉走了。
晴雯放下字画下楼来,闻到张秀才身上的酒气,就知道此时是无法跟他讲理的,只能耐着性子问:“张秀才,有何指教?”
张秀才竟红了脸,道:“秦姑娘,听林迷先生说,你是林家的人。请问你是林家的什么人?令尊令堂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