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今天开始减肥

2、第一章

　　考试结束，不久就是毕业典礼。没有什么特别激动人心的时刻，小孩子还都不懂离别，以为总会在别的时候相遇的。
　　放学了，邹筱昀约刘清涵去麦当当吃东西。邹筱昀虽然看上去很瘦，却很能吃。她吃完一个汉堡、一盒鸡块，还扒拉着一包薯条，她把可乐的吸管咬得皱皱巴巴，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刘清涵。
　　刘清涵被看得有些心里发毛，只好低下头，用力挖着他的圣代。
　　“清涵啊……”邹筱昀吸了口可乐，终于开了口，“你有没有考虑过……嗯…….减肥啊？”
　　“什么？”刘清涵吓得，手里的一勺圣代又啪得掉回了杯子里。
　　“我说，减肥，减肥啊。”邹筱昀把这两个字咬得特别重，一脸的认真。
　　刘清涵没有说话。
　　减肥这事情，他确实没怎么想过。一方面，男孩子，他对自己的形象没什么要求，胖点就胖点，无非最差情况，像现在这样，被陈络那群人嘲笑，但也仅此而已了。另一方面，减肥不也需要时间和精力吗一直热爱学习的刘清涵同学，哪里能腾出时间来运动减肥呢。
　　“刘清涵！你好好想想啊……”邹筱昀好像是下了决心想让他减肥，于是绞尽脑汁地想着些理由，“你看肥胖吧，不利于身体健康，再想你的体育呀，那么差。现在中考是不算体育分的，高考要算啊。你想你那文化课，那么高分，一加个体育，排名早不知道被人甩到哪里去了…..”
　　刘清涵赞同地点了点头。
　　邹筱昀一看说服有希望，就立马继续说下去：“再说了，你减肥成功了，指不定就变帅了呢，就该以美好的新形象来迎接高中生活不是。啊，当然了，体育成绩是最重要的，你想想，你连个50米都未必能及格呢。”
　　邹筱昀当然清楚，和刘清涵打形象牌是根本不顶用的，主要还是打学习。
　　刘清涵再次点了点头，然后又陷入了困惑：“可是，具体该怎么来呢？让我节食，我也是做不到的。”
　　“嘿嘿，你下定决心就成，接下来，听我指挥。”邹筱昀心满意足地笑了。

　　中考结束到高中开学，差不多留下了两个半月的假期。
　　邹筱昀给刘清涵制定了减肥计划。她每天陪着刘清涵慢跑，当然她本来就喜欢慢跑，这次只是为了刘清涵，把速度降低再降低而已。其次，是要控制饮食，油炸甜食一律扔掉，每天均衡营养，又不能过量，还要少食多餐，邹筱昀认真研读了好几天的书，比她要考试那会还认真。
　　过了快一个月的时候，刘清涵已经成功甩肉十斤左右了。看得出瘦了，虽然还摆脱不了肥胖的标签，但邹筱昀觉得已经离成功近了一大步。

　　这时候，中考的结果也差不多出来了。
　　当天，刘清涵接到了邹筱昀的电话。
　　“清涵，清涵，你查了成绩吗？”
　　“没呢，正查着。”刘父出门工作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于是他开了外放，一边打开了电脑。
　　“唉，我不好了。”邹筱昀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失落。
　　“怎么了”
　　“没去S高，差了几分，我要去M高了。”
　　“哎….你也别太难过啊。”刘清涵不太会安慰人的，他一边斟酌着安慰词一边输入着准考证号和密码，点下了确认。
　　“其实也不是因为分数难过，本来我成绩就比不上你啊，我这次也算是正常发挥吧，就是我们高中不能在一起了，有些不开心。”
　　刘清涵看着网页正在加载，感觉心跳有些加快，直到网页显示“录取高校：S高”，他才松了口气：“筱昀，我录了S高……”
　　“那恭喜你啊!”邹筱昀一改前面的忧郁，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筱昀……”
　　“没关系，不要安慰我!我刚又想过了，S高和M高其实就相隔条马路呗，也没有那么远的…….嗯，清涵你今天打算几点出来和我跑步啊？”
　　邹筱昀就这样转移了话题，继续大谈她的减肥大计。

　　到了将近九月份的时候，刘清涵已经瘦了很多了。他确实易胖但幸好也是易瘦体质，加之本来就在长身体的年龄，身高蹭蹭窜到了一米七，整个人就显得欣长了些。体重控制在正常范围，变化最明显的是他的脸，看上去小了一大圈，没有那么多脂肪阻碍，五官就显得清晰明了了许多，他的眼睛其实不算小，加之鼻子比较挺，现在乍一看可以算半个美少年了。说不上帅，但终于迈入了清秀的行列。
　　即使大概算是易瘦体质，这几个月的时间也算是地狱般的折磨了。刘清涵一想起那些感觉饥肠辘辘的夜晚，就只想摇头。
　　鬼知道他经历什么。

　　“清涵啊，你现在这样走出去，我保证，那些老同学肯定认不出你。”邹筱昀看着他，像在看一份满分答卷。
　　“有那么夸张吗…..”这些天虽然有多照些镜子，但因为天天对着这张脸，刘清涵反而没有感觉到那么大的变化。
　　“肯定啊。”邹筱昀拍了拍她的胸口，“这样让你去S高，指不定寒假能带个小女朋友给我看看。”
　　刘清涵差点把嘴里的矿泉水喷出来：“什、什么女朋友不女朋友的，我是去安心学习的。”
　　“好好，你是去学习的。”邹筱昀敷衍地点点头，“对了，开学了也不要暴饮暴食啊，周末有时间要多运动，我可是发现了，你太容易胖了。”
　　刘清涵点点头，减肥不易，防止反弹更是任重道远啊。

　　S高和M高的报到日是在同一天，时间也差不多。刘清涵照例和邹筱昀一起出的门，在十字路口道了别。
　　从小到大，刘清涵和邹筱昀都是在同一所学校的，即使后来不是同一个班级，也大多是隔壁班的关系，低头不见抬头见。
　　现在连学校都不在一起了，说实话，他有点不习惯。

　　学校门口的揭示板前已围着一大圈人了，刘清涵站着看了会，没有什么散掉些的意思，只好也硬着头皮挤了进去。
　　“对不起、对不起，让一下……”刘清涵一边道歉，终于挤到了揭示板前。
　　他扶了扶被挤得有些歪的眼镜，开始认真地在一片密密麻麻的字里找他自己的名字。
　　“刘…刘…刘….啊，有了。”
　　——2班13号刘清涵
　　2班，在A栋2楼。

　　他暗自记下了，又匆匆挤出人群，去找教室。
　　好在学校为了迎接新生，都在教学楼里设置好了指示牌。
　　刘清涵毫不费力地找到了教室，推门进去的时候，讲台上已经站了个女子了，看着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四五上下，。看到刘清涵，女子温和地笑道：“是2班的新同学吗，过来看看你的名字，签个到吧。”
　　刘清涵走近，在自己的名字旁边打了个勾。
　　“刘清涵….好了，刘同学，先随便找个位子坐下吧。”

　　刘清涵看了眼教室，来的人还不算多，有的已经三五成群开始嘻嘻哈哈地聊起来了。他不是太擅长这样生硬地加入，所以挑了个没人的角落，坐到了靠窗的那一排。
　　正好在窗边，他看着窗外，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发起了呆。

　　教室里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刘清涵回过神，看了表，已经9：52了，离预计开始的时间只差8分钟了。
　　他又看了眼身边还是空着的座位，很难不去想象，这里该是要坐着个怎样的人。
　　初中的时候是没有同桌的，所以现在，刘清涵有些莫名的期待。

　　58分，女子起身像是要去关门，门还没关上，就有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于是女子拿起名单，问道：“今天来得有点晚啊，下次注意不要迟到啊。嗯….同学你的名字”
　　“夏城。”
　　听到这两个字，刘清涵立即把头抬了起来。
　　夏城看上去又高了些，长得还是那么好看。刘清涵抬头的一瞬间，夏城好像也看到了他。四目相对，刘清涵下意识地别过了头。
　　夏城未必是在看他，再说……再说他现在变了这么多，夏城也不一定能一眼认出他来吧。
　　刘清涵安慰着自己，一边有些难过地想，为什么偏偏又是夏城呢？不过夏城，总比陈络好，虽然总是看不惯刘清涵的样子，却是不会动手动脚的。

　　“好，赶紧找个位子坐下吧，很快就要开始了。”
　　夏城点点头，扫了眼教室，径直向着靠窗的那边走去。
　　刘清涵正望着窗外，只感到旁边有人坐下了。他想着不会吧，小心翼翼地把头转了过去。
　　他知道自己的运气一向不太好，没想到这么不好。
　　他想着要不要打声招呼，但看夏城没什么搭理自己的意思，也就讪讪地住了口。

　　讲台上的女子又确认了一遍名单，然后开口道：“我们班的同学今天都来齐了，刚看你们聊得也蛮开心的，都相互认识了吗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叫钱君，接下来三年会和大家一起度过……”
　　刘清涵有一阵没一阵地听着，一旁的夏城单手撑着头，正好侧过了脸，刘清涵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接下来，我们要选出这个班的班干部。因为刚开学，大家还都不太熟悉，我想问一下，有同学愿意毛遂自荐的吗？我们需要，嗯，班长、副班长、学习委员、劳动委员……”
　　说了一会，钱君看也没有人响应，又道：“那我就先随便指定一下？先做个一个月，之后我们再重新选一次好吗？”她重新拿起名单，末了，又说，“这样吧，今天是30号，我们就按学号以3结尾的来吧…”
　　钱君数了数，2班一共32个人，这样班干部好像不太够，就又追加了一句：“再加上带6的同学吧……”
　　刘清涵想，这种指定方法未免也太随便了吧。他本来以为初中的班主任已经够随便了，没想到高中的这位反而更甚。
　　下一秒，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自己的学号，是多少来着？

　　“先是3号，夏城，你是我们班班长了；6号林芷，副班长；13号刘清涵，学习委员……”钱君在学号旁做上标记，全念完了，发现不多不少刚刚好。
　　完美！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了个分，然后抬头面对所有的同学，说：“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刘清涵感到有些欲哭无泪。
　　他本来想好的，高中怎么也不做学习委员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了，可是偏偏……他当然也是不敢说有什么意见的。
　　想完又不免偷偷瞄了眼夏城，这样一想夏城可能比他还惨一点，莫名其妙就当了个班长。印象里，刘清涵感觉夏城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脾气也不算太好，他会提反对意见吗？
　　出乎意料地，夏城什么都没有说。

　　钱君又嘱咐了几句，差不多就放了。
　　刘清涵把东西都收回包里，拿出手机给邹筱昀发了条短信。邹筱昀几乎是秒回的：“新班主任废话好多啊，再等我一会!十分钟后校门口见！”
　　刘清涵摇了摇头，邹筱昀胆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报到第一天也敢偷偷玩手机。他转过身，想走出座位，发现夏城正看着他。
　　吓了他一跳。

　　受不了这种无言的沉默，刘清涵说：“夏同学，又、又见面了啊。”
　　夏城笑了笑，却说：“你瘦了。刘清涵，我差点认不出你。”
　　夏城笑得好看，刘清涵想了想，这大概也是第一次看到夏城笑，以往的那些敌意好像只是他单纯地想多了一样。
　　一瞬间刘清涵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害妄想。
　　“嗯….太胖对身体不好。我、我还有事。先走了，改天再聊吧，夏同学。”刘清涵拿起包，急急忙忙地从夏城身后绕过去。
　　他抬手看了眼表，还剩3分钟。

　　到达M高校门口的时候，邹筱昀还没有来。
　　刘清涵等了一会，只听身后一句：“清涵!”，然后一个少女的身影就快步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筱昀……”刘清涵刚要说什么，却听不远处又传来个男声，“哦哟，我还以为认错人了。这不正是我们的学习委员，刘清涵吗？”
　　刘清涵感到自己的一颗心迅速沉了下去。
　　——陈络。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陈络走近，一把搂过刘清涵的肩:“瘦了嘛，要不是邹筱昀叫了你，我根本认不出你了。好久不见啊，今天我们也……找个地方聊聊？”
　　刘清涵知道，陈络这一句“聊聊”到底算什么意思。他没有接话，身体有些僵硬。
　　他以为结束的一切，原来根本没有结束。只是换了种方式继续而已。
　　他感到莫名的恐慌，甚至有点绝望。

　　这就好像，你告诉一个人，他要熬过5天的挨饿，那人咬咬牙，或许也就撑过去了；但你告诉他，他只要熬过三天就能吃上饭，但三天后却还是不得不挨饿，他或许一下就崩溃了，连再多一天都撑不过了。

　　都是一样的。刘清涵输给了他自己给的希望。

　　“陈络，你在这里做什么？”邹筱昀生气地冲上前，想要掰开陈络的手，却发现无计可施。
　　“算、算了，筱昀…老同学见面…聊聊也…正常。”刘清涵感到自己有些自暴自弃了，没什么办法反抗，他能做什么呢？
　　陈络开心地笑了声，对着面前的邹筱昀说：“听到了吗？让开吧，邹筱昀。”
　　邹筱昀还想说什么，却看到另一个高挑的身影径直走了过来，搂过刘清涵另一侧的肩。
　　那人稍微低下了点身子，热热的气息都打在他的耳边，那人却是对着陈络冷冰冰地说：“好巧，我今天也找他有事，你能改天吗？”
　　陈络也是一惊，完全没有料到夏城会出现在这里，他收了手，挤出一个笑容：“夏城哥，这当然可以。”

　　“走。”夏城低声说，一边搂着刘清涵的肩就往前走。
　　刘清涵走着，看到邹筱昀，不免慢下了脚步：“筱昀你先回家吧，我们聊一下，很快就回来。”
　　“可…”邹筱昀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她看得出夏城是来救场的。可是其中原因，她却是完全琢磨不透。夏城和刘清涵，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交集。

　　夏城搂着刘清涵走了段，过了十字路口，拐进了一条小巷里。
　　这时，夏城才放开他。刘清涵稳了下脚步，当即说道：“夏城…..谢谢你。”
　　夏城本来就比他高，现在更是让他有种被居高临下看着地错觉。夏城没有应他，却是冷冷地说道：“他还会来找你的。”
　　一句话就让刘清涵陷入了沉默。是的，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陈络就是这样的人。这一点，刘清涵还是清楚的。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要是能反抗，初中就不会忍气吞声。
　　他真的没什么办法。告老师？先不提他有没有证据让老师相信，即便有，陈络的父亲是有一定权势的，在这个拼爹的时代，刘清涵没有自信有什么办法对付他。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像保守秘密般地忍着。他以为初中的结束就会伴随着这段奇怪关系的结束。他会去S高，没有陈络，会有个完全崭新的开始。

　　然后突然间一切都碎了。
　　夏城看着他，看他脸上如同死寂般的神色，说：“我有办法让他不再来找你……”听到这一句，刘清涵抬了头，正视着他的眼睛。刘清涵的眼睛亮亮的，仔细看是有点偏圆的。这样的圆眼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小动物。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让他不来找你，而你…和我交往。”
　　刘清涵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什么？”
　　夏城看着他有些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想了想，换了种说法：“就是，做我女朋友”
　　“可是我是男的啊。”
　　“我知道。”

　　刘清涵有些懵了。夏城这人怎么回事？夏城明明一直很讨厌他，现在为什么要提出交往？这是新的一种恶作剧手段吗？为了耍他报复他？
　　不，这不可能。
　　刘清涵又下意识地否定了。夏城有必要赌上自己来开他玩笑？夏城，是那个什么都行的夏城，有必要搞这样劣质的手段吗？
　　刘清涵想不通。这样一想，突然发现跟夏城有关的很多问题，他都是看不透的。
　　夏城是同性恋吗？不，大概只是想玩玩吧。别说同性恋人，在初中，连他是不是有过女朋友的消息，都是不曾听到的。因为夏城对女生都很冷淡，这是全校共知的。
　　这样一想，夏城难不成真的是……
　　刘清涵摇了摇头，甩掉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他当然想拒绝，他不想奉陪这样无聊的玩笑，可是对方提出的条件太诱人了，夏城说到就能做到，这他当然相信。
　　可是这条件….算了，就当是摆脱陈络的代价吧。做什么事不都需要付出点什么吗？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况且夏城也不是真心想谈恋爱，过段时间腻了也就放开他了吧。再说刘清涵一个男孩子，陪着玩玩过家家游戏，又能损失什么呢？
　　刘清涵下定了主意，说：“好，成交。”

　　听到满意的答案，夏城牵了牵嘴角，突然俯身，在刘清涵的额角落下一个吻。就当是应答了。
　　刘清涵只感到头上一下温热的触感，没有反应过来，脸就开始发烫了。
　　“走，我送你回家。”夏城自然地牵过他的手，夏城的手有些凉，刘清涵的却很热。
　　他搞不懂。眼前的夏城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夏城吗？他们这算是交往了吗？是…恋人吗？他这算早恋吗？不，这没有恋，应该是不算的。
　　刘清涵一个人在胡思乱想，牵着他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刘清涵没留神，撞在他的背上。
　　“啊，对、对不起。”
　　夏城转过身来，看着他说：“你家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