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蜡炬成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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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没想到自己这样怯懦，战斗远还没有打响就竟然不战而逃。
她只是本能的想要躲开那难堪的一幕。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宽大的庭院，风从门廊下穿堂而过，扑在脸上是微醺的热陶。身侧是墙体凹凸不平的意式疙瘩楼，也许走得太急，她一阵头晕目眩，忙用手扶住了墙，另一只手慌乱的在包里翻着电话，联系人名单里人并不多，随便拨了一个出去：“是我……”话未说完身子便软软的委顿在地。
这一觉黑暗酣畅，醒来时仍觉得没有力气，连动动小手指都仿佛要经过斗争。目之所及的，是个全然陌生的房间。浅香槟色印着暗花的壁纸，深色曳地窗帘，古董白的手工绣花锦缎床品，一副沉香木雕花屏风就放在床侧，幽幽香气不绝于缕传至鼻端。真真慢慢直起身体，正要穿鞋下床，门突然开了。
进来的是个修长身形的女子，面容清秀，唇角一抹合宜的笑：“陆太太？”
真真微有些错谔：“你是？”
女子拿了真真的手机出来，轻轻放在床头：“抱歉我私自拿走了您的手机，医生说你需要好好休息。”她大方从容的姿态，一派官方用语：“您一定是夏南的朋友吧？他去欧洲恰公了，这支手机放在了我这儿。自我介绍下，我是夏南的未婚妻凌姿。”
真真睁大了眼睛，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拿过手机，察看着通话记录。其实夏南的电话她根本存都没存，只是慌乱下误按了一个未接来电。抬眸正对上凌姿审视的目光，她一阵不安：“不好意思，我打错了电话。真是麻烦你了，我这就走。”掀开被子就要起身。
凌姿却说：“不急。刚才我们家的私人医生来看过，你要做妈妈了是吗？头三个月最是马虎不得，不然后悔一辈子。”看真真怔住，又道：“怎么，还见外？我给夏南打过电话，他说你们是老同学了，让我好好照顾。”说着递过碗汤水：“厨房里新煮的地瓜甜水，喝点吧。医生说你有点贫血。”
盛意拳拳下，真真只有接过，汤水十分清甜，然而她心中郁郁食不知味。“还是不打扰了，不然家里也着急。谢谢你，凌小姐。”
凌姿见状也不勉强：“那好，我让司机送你。”在头前引路带她出来。
凌家三层小楼，装潢得高雅贵气。墙上许多名人字画，那落款让人看了暗暗心惊。刚走到门口，忽听凌姿道：“正巧，那是您先生吧？”侧首对真真道：“刚才忘了说，我给您先生打过电话，告诉他你在这里。”
真真几乎是绝望的看着她，凌姿还是那副得体的笑容，然而在她眼中却带着些狰狞。下一刻她调过头去，看着陆湛有条不紊的停车，迈着从容的步伐走过来。
他的脸上波澜不惊，非常温柔的将她搂入怀中：“我们回家。”她的泪瞬时间涌上眼底，然而无法推拒。
凌姿出于礼貌，站在那里看他们开车里去：“走好，不送！”
车里本来开了冷气，她上车后他打开窗，问了句：“饿了么？想吃点什么？”
真真一怔，后视镜中对上陆湛黑沉的眼，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她终于说：“好。吃什么都行。”
他载着她七扭八拐来到一家小吃店门前，牌匾上三个金色的大字“砂锅李”。里间并不大，但收拾得整洁讨喜，密密麻麻的坐满了人。老板是个弥勒佛般的大白胖子，笑起来眼缝都快要没有：“哎哟，您可是有一阵没来了，里头坐！”恰巧有桌客人刚走，他一边催促伙计收拾餐台，一边递过来菜单，嘴里却问：“老规矩？”
陆湛点头：“我要牛肉面。给她点一个排骨粥，再来个砂锅炖鸡。小菜你看着上得了。”老板得令而去，他低头先给她拆开消毒餐具：“你尝尝这里的粥，味道相当不错。”
确实不错，粥已经熬至化境，吃到嘴里绵软细腻，有排骨的鲜美味道，回味另有股难言的清香。只是烫，舀起一勺来先是吹，只能小口小口的吃，贪心不得。
他看着她，唇边有了微微的笑意，将中间的砂锅推了推：“喝点鸡汤。”
这里的鸡是农家饲养的土鸡，现杀现炖，汤色黄澄澄的，但是一点都不油。上面还漂浮着几颗鲜红的枸杞，荡漾微颤。真真尝了一口，仿佛整副肠胃都被唤醒，不由赞道：“真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医生说你现在需要加强营养。”陆湛往牛肉面里加辣子，一勺，两勺……
真真终于抬起头来：“陆湛？”
他放下勺子，微笑：“头三个月最关键，你的体质……医生建议回家休养一段。单位那边你别操心，我去跟他们打招呼。要是觉得在家没意思，我把爸妈接过来陪你。”想起什么：“对了，我在家政公司找了个钟点工，每天过来做饭搞家务。这个阿姨是上海人，饭菜应该合你口味。如果实在不行，我——”
“陆湛！”真真轻声唤道。外间的天色正一点点暗下来，她忽然感到绝望。终究还是把一切都捅破，这样的不堪。可是他什么都不问，也就是要她什么也都别问。宝宝，一切都为了宝宝。
她含着泪，说了声：“好，我都听你的。”
这日起真真就歇了在家养胎。家里请了阿姨，买菜烧饭做卫生，什么也不用她。甚至大门不出，二门不跨。其实她本性就如此好静，以前在家里放暑假，也是整天足不出户，每每夏南来找她。班上有的女生心存嫉妒，说她：“哟，那可真是爱新觉罗家的格格，轻易不能下‘绣楼’呢。”经过上次的电话事件，她越发得小心翼翼，仿佛蜗牛般缩回到属于自己的小小壳子里，以免遭到伤害。
她这么做同时也是为了让陆湛安心。然而这种委曲求在陆湛眼里又有了别的含义，让他既妒嫉得发狂又感到心疼。他回家越来越晚，而且从来没有准时过。沉默和猜忌让家中的气氛越来越沉闷，后来连雇来的阿姨都感觉到了，做起事来轻手轻脚。他不在家的时候真真几乎不怎么说话，拿本书在窗前一坐就是几个钟头。有次泪水打湿了书页，拿起来才发现书是倒着的，想笑但只是微微的弧线。
直到那天陆湛陪她去做B超检查，屏幕上一个小小的光点在闪烁跳动，尽管还看不出头脸手脚，仍让人激动不已。她呆愣愣的看着，有种难言的喜悦溢满心头，世界突然变得无限大，那些不开心的事情统统被扫至一旁，她的宝宝，她和他的。她长这么大做人真是失败，可她必须要做一个合格的母亲。忍不住向陆湛看过去，两人目光交会，在对方眼中俱都读到感动与震撼，第一次感受到小生命带给他们的血脉相连。
医生嘱咐了大堆的注意事项，包括胎教等等。准爸爸异常细心，遇到问题还懂得举一反三。她忍不住想笑，唇角刚刚弯起，瞥见他的眼光转过来，又不觉僵住。陆湛只是给她背后加个垫子，遂掉过头去。不管怎样，冰山的一角正在融化。为了孩子，两个人都愿意改变，尽管这改变有着太多的变数。
这样的日子乍看来平静，然而平静下却是暗涛汹涌。两个人小心翼翼的不去越雷池一步，那些不可触碰的却梗在彼此的心里，笑亦无法真心。外人看来是甜蜜的，可这甜蜜有多么的虚无缥缈，只有自己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蜡炬成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