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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李娴原本还有些害怕到了新的地方没有办法习惯。不过沈仪的母亲待她随和宽容,从来不支使她立规矩;她又笃信佛教,因此极为懒怠插手儿子的事情。沈仪的父亲是她嫡亲的舅舅,她小的时候也曾经逗弄过她。他当然更不值得李娴感到抗拒。

      沈仪的两个妹妹因为是庶出,又对长兄从来都心存畏惧,与李娴相处的时候,刚开始还凡事都捧着她,让着她。不过大家年纪虽然不算相仿,但都是女孩子,又都是大家出身,所以很快也就随和了起来,成为了亲密的姊妹。李娴与沈仪离京的时候,反而是这两个小姑同她依依惜别,难舍难分。

      李娴嫁人以后也还是生活顺遂,对于她来说,做妇人和做女孩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至于同沈仪一起去兰陵,她心里其实大多是期待。毕竟如今大多数妇女或许一生也只能在深深的宅院里面度过,除了出生的地方哪里也去不了。

      李娴看了前朝贤人所写的游记,对于路途上所能见到的风景总是盼望的。更何况对于沈李这样的世家来说,他们官位的晋升实在不是困难的事情,哪有放嫡长子常年在外的事情呢?用不了几年,沈仪就能够回到京城,在帝国权利的中心担任高官。

      对于李娴,甚至是整个士族来说,这种事情十分平常;即使没有才能又怎样呢?只要出身高贵,身材修长,容貌白皙俊美,那么就是肉食者了;天生就是人上人。

      李娴与沈仪离京的时候,李娴的兄长以及沈仪的两位妹妹都来到上野原与他们道别。

      五月恰好是石榴花开的时节,上野原倒是生了不少矮的,密密匝匝的野石榴。这种齐人腰间的灌木是结不出来果子的,不过花还是一样的好看。

      李娴先是同两位小姑喁喁细语,安慰两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相见有期;好不容易才将她们劝的先回府。

      她的长兄与二兄一向稳重自持,只是同沈仪交谈,只有李娴的三兄李邺先是不着边际的同她说了许多话;他与汴阳的其他士族子弟如何作乐,又同她讲了太湖的美景,他年幼的时候曾经跟随李盈游历过,也去过江南一带。他同这位叔父在一起的时间比同爷娘一起的还要多,实际上他一多半的名士作派都是从这位叔父那里学来的。

      他声情并茂的讲了一会,最后小小声的同李娴说:“你放心,沈容和不敢欺负你的,如果他欺负你,外祖家就在吴兴,李氏的女儿可不会放在外头没人撑腰。”

      李娴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说:“虽然阿兄这样关心我很令我感动,不过恐怕阿兄不如去操心一下冬至以后自己的蟋蟀画眉和闲书比较好。”

      李邺今年冬天就要同周氏的小女儿订亲。这位娘子的名声在汴阳倒是如雷贯耳;盖因她自幼失怙,家中只有寡母,母亲没有改嫁,但是她独自一人就能够支撑门户,家中所有的事情都能够很好的支应。

      李娴的母亲为李邺求娶这位娘子为的是她的精明能干,因为虽然李邺荒唐,不过世风如此。她便只想娶一位能够护持儿子的妻子,让幼子李邺不至于落魄。不过据说这位娘子比较厌烦,嗯,所谓的名士做派;李邺八成有的同她磨了。

      李邺听了她这话,撸起袖子就想同妹妹好好的争一争,可惜他刚要开口,就发觉两位兄长不知何时过来,二兄正笑眯眯的按着他的肩膀。他一时间没了言语,只能憋屈的看着李娴。

      闹了一时,李娴与沈仪终于能够上车离去。李娴没有往后看一眼,她不愿伤这个心。

      不过到了路上,李娴离开时生出来的一点浅薄的伤感很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五月还不算特别的炎热,汴阳气候又干燥,因此坐在马车里也不会很难熬。

      刚开始的五六天李娴还时时好奇的往窗外看,龙蟠虎踞一样的山岭,青翠的,欲滴的。蒸腾着水汽的山野湖泊天生就是京城里面千金难求名画里的背景,安逸的农人——其实大都不是农人,是哪家士族豪强的部曲或者佃客罢了。农人在这样的世道里面是很难过的,租税一年比一年重,他们大都卖身豪强或者去难以征收赋税的深山老林了。

      正所谓苛政猛于虎,不过如是。

      李娴看着外面及膝的麦苗,指给沈仪看,这全是她没有见过的景色,沈仪也待她耐心极了。
      可是离京城渐渐的远了以后,路边开始有干瘦的妇人,牵着幼子,却还要背着竹篓,压的脊背都弯曲了,李娴疑心她再也不能直起腰来;还有年老的老妪与老翁,做着活,脸上偶然才有粗野的欢乐;大多数时候不过是一脸的麻木。

      有时候也会遇见破败的村落,如果不是沈仪告诉她,李娴也认不出这是房屋——她以为是养牲畜的地方。

      李娴问沈仪这些人怎么会这样贫穷,沈仪说国家连年要与六镇外的楼兰人征战,镇兵的数量根本不可能够用;常常需要从内地征兵,并且那些不本分的贱民也常常起义,因此几乎长年累月的增加徭役;恐怕这些村庄青壮年都去打仗了,只有老弱妇孺还留在家里。

      李娴惊呆了。她从一生下来就住在罗幔重重叠叠的府邸,每间房屋的窗上都装着剔透的玻璃,菜肴只取其最为鲜美的地方食用,水果和珍珠都是大小均匀美丽的才能送到她的面前。冬天的碳盆里烧着香料,从来没有一丁点烟火的味道。甚至为了不让主人看见冬日光秃秃的树枝,工匠会用绢花和绸缎扎一树花来讨得人的关心,往往过不了几天就要取下。

      原来这个国家有很多人过着这样的生活吗?这是人过的生活吗?

      她看着沈仪理所当然的样子,又一次产生了淡淡的疑惑。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她就拉上了帘幔。

      直到到了江南繁华富庶的地方,那个时候已经将近七月,南方又湿热多瘴气;李娴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罪,这才时时通风透气。

      离兰陵还有两三天路程的时候,沈仪得知南方原本被镇压的骚乱竟然有扩大的趋势;虽然又一次被成功镇压,可是这件事情恐怕就像冬天点火后留下的带着火星的余温,只要加上一点点干燥的树叶或者杂草,火势必定又会冲天而起。

      沈仪后悔极了,他觉得不该让李娴随着他来到这里赴任。不,他觉得自己根本不该来这里。

      动乱虽然离兰陵很远,兰陵依然富庶而太平。但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这种地方应该随便找一个寒门官员过来的;沈仪越想越觉得后悔。

      不过人往往并不能长远的计较以后的事情;虽然沈仪对未来的为官之路忧心仲仲,但是到了任上以后顺利的交接了工作以后一直很太平;就这样一直到了年底,李娴及笄的生辰都已经过去了,他也就把这件事压到了心底。

      在兰陵只有李娴和沈仪两个人的元日,虽然不算热闹,不过李娴和沈仪正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时候;因此两个人即使只是相对而坐,也算不上无趣。

      江南的冬天很少下雪,今年倒是下了,李娴夜晚睡觉前满心盼望第二天一早的雪景,可是第二天早晨下的就成了雨,并且昨夜浅浅的积雪也全部融化了。

      江南的阴雨天比北方要更加阴沉一些,天空灰的像是杜鹃胸前的羽毛。低垂下来,好像要压到院子里拎着食盒的侍女插着银钗的发髻上一样。

      李娴从圆窗看着外面,只是为了这些风雅的事情感到忧愁。

      她唯一的安慰恐怕就是这里的冬天这样温暖,恐怕春天也会提早到来。

      不过开了春,沈仪又重新开始烦恼起来。

      在他陪伴李娴游览过太湖的春水以后,起义军就像这南方的竹子,又开始疯狂的四处攻打;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声势浩大。

      春日的春笋总是发的那样迅速,用眼睛都能够看见它们往上伸长的速度,错一下眼它就要长到丈余——就像要捅破天一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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