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美人》朔风文奇

68、第六十八章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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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八七年元月十五日是三分场举办秧歌大赛的正日子。
　　这天一早，杨大刚一家人早早起来，杨依依和陈媛媛先轮流洗漱，杨大刚站在院子里看天气，张桂芳做饭，娇娇在炕上玩耍。
　　八连家家户户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
　　吃完早饭，张桂芳把“跑旱驴”的一身龙套穿在身上，逗得娇儿咯咯直乐。杨大刚打鼓也有一身特制的行头，现在他把它穿在里面，外头裹一件蓝布棉大衣，等正式比赛的时候再把棉衣一脱就行了。杨依依和陈媛媛也被李敏拉进了秧歌队，并也配发了一套色彩艳丽的秧歌服饰。三个女人对着镜子描眉画眼，正捯饬呢，唐雅枝来了，进屋就喊：“你们还磨蹭啥呢，大伙都已经在队部门口集合了。”张桂芳说：“你不来我们能走？快点着，娇儿就交给你了！”唐雅枝从炕上抱起娇娇：“给孩儿吃饭没？”“吃了，大姨，那今天就拜托您了！”杨依依说。“放心吧，等上午天暖乎了兴许我也带孩子过去看热闹呢。”陈媛媛道：“没事去看吧大姨，难得有这次机会，今天儿又不是很冷。”杨大刚在院里喊：“你们捯饬完没？捯饬完了赶紧走！”“完了，完了，这就走！”张桂芳系好围脖挎着毛驴往外走，杨依依和陈媛媛紧随其后。唐雅枝在门口挥着娇儿的小手说：“得第一！得第一！”

　　2

　　上午九时，“庆新春开门红秧歌展演暨三分场秧歌大赛”热闹开场。
　　三分场场部操场上顿时唢呐高奏，锣鼓喧天。不论是八连的赵四，还是四连的王凤香，大家都拿出了看家本领，尽情地展示着自己娴熟的技艺。秧歌、地会、踩高跷、跑旱船、满堂红、双飞人、舞人龙等绝活纷纷亮相，博得观众阵阵喝彩……
　　虽然天气寒冷，但演员们舞得起劲，观众们看得尽兴。铿锵的鼓点，漂亮的扮相，吸引了众多下边连队的人前来观看。笑容在每个人的脸上绽放，人们充分享受着传统节日的乐趣。

　　原三分场场长，现在已经荣升为林河农场总场长的郑巍国身穿棉警用大衣，端坐在主席台正中央的位置。他右手边坐着总场工会主席以及场宣传科的李科长，电视台的王台长。左手边坐着原四连指导员，现已提拔为三分场场长的徐涛以及四连，六连，八连，十八连，十九连，五个连队的连长和指导员。四连连长马晓勇因故缺席。
　　下面轮到八连秧歌队上场……
　　杨大刚鼓槌一挥，“咚咚，咚咚咚！”以赵四为首的高跷队火爆登场……
　　紧跟着是风趣幽默的“跑旱驴”。张桂芳使出看家本领，撒欢、尥蹶子、跑圆场、串“8”字，把毛驴行进和后退中的各种动作模仿的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这时，扮演赶驴的赵四又过来开始添乱，俩人一个扮蛮婆，一个演蛮汉，在场子里小毛驴走、跑、跳、踢、卧，赶驴的赵四赶、拉、牵、撵、拽，夸张诙谐的表演赢得全场掌声……
　　随后的大地秧歌更是汇聚了东北人的风韵与豪情。八连年轻的姑娘小伙子们脚踩着阵阵鼓点，一出场就好比那有名的大地红鞭炮，威震全场。扑啦啦的红绸带，整齐划一的舞步，摇摆的双臂，扭动着的腰和屁股……
　　“嗨嗨嗨！”八连出纳员方玲和杨依依陈媛媛扭在秧歌队的最前面，恰到好处的节奏处理，适应时代的步伐，明快的鼓点，鲜明的动律，将东北人热情质朴、刚柔并济的性格特征挥洒得淋漓尽致……

　　场上杨依依她们扭得大汗淋漓。场下苏英伦董欣等人看得是热泪盈眶……
　　吴铁军自己也是激动不已，拼命鼓掌……
　　唐雅枝抱着娇娇从人缝里挤过来，英伦看见了，急忙从唐雅枝怀里接过娇儿，紧紧抱住，笑着对娇娇说：“宝贝，快看，妈妈在那呢……”
　　这时，董欣感觉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谁呀？”她一回头，吓一跳，“王宝生？！”
　　“哈哈，可不是我嘛！”王宝生身上着一件双排扣的棉军大衣，头戴棉狐狸皮帽子，笑容可掬地望着他媳妇……
　　“宝生，你啥时候回来的？”旁边的苏英伦吃惊地问。
　　“刚到，还没进家门呢。”说完，宝生冲吴铁军“嘿嘿”一乐，伸出手去，“欢迎你到农场来！”
　　吴铁军赶紧一把握住王宝生手：“你终于回来了！”
　　“呜呜……”董欣喜极而泣……

　　“下面我宣布，本次三分场秧歌大赛，冠军队是——”郑巍国站在麦克风前宣布：“八连！”
　　“噢！噢！”全场掌声雷动。
　　杨大刚把大鼓擂得山响，老卢会计拼命敲锣，张栓柱鼓足腮帮子吹唢呐，陈媛媛杨依依抱在一起跳啊蹦啊，张桂芳和赵四乐得满场绕圈……

　　演出结束，郑巍国从主席台上下来，刚准备上吉普车，苏英伦领着王宝生过来，冲郑巍国叫道：“郑叔叔！”
　　郑巍国回头，见了两个年青人，先是一愣，跟着笑起来：“哈哈，这不是苏里家的女儿小英子嘛！”
　　英伦紧着点头：“是我，郑叔还记得我呀。”
　　郑巍国说：“那咋不记得，当年的高考状元，你可是给咱林河农场争光了。对了，你不是在哈尔滨工作么，怎么回农场来了？”
　　英伦眼圈一红：“想家了，回来看看……”
　　郑巍国深有感触地说：“明白了，希望你能经常回来，感受一下农场日新月异的变化，这里永远是你的家！这位是……”
　　没等英伦说话，王宝生赶紧做自我介绍：“郑场长您好，我叫王宝生，家就在咱们三分场四连……”
　　郑巍国微微一笑，指点着王宝生道：“我听说过你，红森家具厂的老板，年青的企业家嘛。”
　　王宝生：“不敢当，不敢当。”
　　英伦：“郑叔叔，我和宝生是老同学，现在他的企业遇到些困难，所以他不得不另辟蹊径，去绥芬河尝试做贸易……”
　　郑巍国：“哦，做的怎么样啊？”
　　王宝生：“刚起步，一切都还在学习。郑场长，真是不好意思，为了见您，我还拉上了英伦……”
　　郑巍国道：“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英子大老远从哈尔滨来场里，和她郑叔叔见上一面那不也是应该的么。”
　　英伦脸一红：“郑叔叔，本来是想去看您，就是怕您没时间……”
　　郑巍国：“官僚主义。你不是怕我没时间，你是怕我身上场长这个头衔。英子，你记住了，无论富贵贫贱，只要你始终心系农场，把农场当作你的家，那么不管什么时候，你郑叔叔永远都是你的郑叔叔！”
　　英伦：“嗯，郑叔叔，我记住了！”
　　郑巍国扭脸问王宝生：“你看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么？”
　　王宝生：“是这样的郑场长，我在绥芬河跟人做化肥生意，不知咱场里有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郑巍国：“农场种地怎么能不要化肥？当然需要啊。回头你有时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把物资科的人叫到一起，咱们当面商谈。”
　　王宝生：“那太好了，明天您有时间吗？”
　　郑巍国：“可以，你明天下午来吧。”
　　王宝生：“好，我下午去找您。”
　　郑巍国：“英子，这次回来还不多呆几天？”
　　苏英伦：“我准备明天早上走……”
　　郑巍国：“这么急？”
　　英伦：“那边还有工作呢。郑叔叔，大家都等着您呢，您赶紧忙吧。”
　　郑巍国：“好，那就请王老板代劳，替我照顾好英子。”
　　王宝生：“一定！”

　　3

　　下洼地，皑皑白雪覆盖着八连墓地，亦如亲人们的感情积蓄。
　　几只乌鸦在墓地上面的树梢盘桓，间或发出几声啊叫。
　　苏里坟前，没有祭品，也没有纸钱焚化时的氤氲烟雾。只因王莲花说的，信基督教的不管死者，因为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灵魂都分成两部分，上天堂或者下地狱，由上帝和撒旦照顾。你烧纸有什么用？
　　苏英伦眼里噙满泪水，给父亲的坟深深鞠了一躬后，颤抖着声音说：“爸，我带铁军回来看您来了。”
　　吴铁军同样对着苏里墓碑深鞠躬，抬起头，说：“爸，我们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在我心目中，您是一位非常善良慈祥正直的老人。我向您保证，一定好好照顾英子，一辈子对她好。”
　　旁边王莲花道：“孩子们都过得挺好的，你放心啊。”
　　黄小军没有说话，默默地站在娘身边，用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躯替娘遮挡身后刮来的白毛风……
　　随着白毛风越刮越大，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清芬的雪雾里，四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淡……

　　4

　　大年初一，北京市大兴县团河农场楼区，王岩家。
　　“吃饺子喽！”
　　王岩从厨房里端来两盘热气腾腾的水饺。
　　苏里娘早早坐在了餐桌旁，等王岩和应九娘煮好了饺子，全家人围坐在一起。
　　外面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
　　王岩端起酒杯，站起来敬苏里娘：“娘，新年好！祝您老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好，精神好，健康长寿！”
　　“好好，也祝你们身体好啊！”苏里娘乐喝喝地抿了一口酒，应九娘给老人夹了一个饺子放到碗里：“娘，趁热吃饺子啊。”
　　“都吃，都吃！”苏里娘感动得都快落泪了。“你瞧瞧，这日子过的多好啊，啥事都不愁，想吃啥都有。唉，真是做梦也没想到的好日子啊。”
　　九娘笑道：“娘，您老好好活着，咱们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好好，我一定好好活着！”
　　此时，电视里正在重播昨天晚上大年三十央视举办的“春节联欢晚会”，费翔出场，载歌载舞唱道：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熊熊火焰温暖了我心窝。
　　每次当你悄悄走近我身边，
　　火光照亮了我。
　　你的大眼睛，
　　明亮又闪烁，
　　彷佛天上星，
　　那最亮的一颗……”
　　刚吃完了早饭没多久，周浩王燕俩口子带着礼物来拜年。言谈中提到，过了正月，王燕的父母可能来□□忙照看孩子。王岩也把英伦和吴铁军准备年后来北京旅行结婚的消息告诉了周浩和王燕。大家都期盼这一天早日到来……

　　5

　　一九八七年五月六日，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发生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森林火灾。这次大火不但使得中国境内的1800万英亩（相当于苏格兰大小）面积受到不同程度的火灾损害，还波及到了苏联境内的1200万英亩森林。大火直接损失达4.5亿元人民币，间接损失80多亿元。死亡人数，仅有户籍之人死亡即达210人，烧伤者达266人，1万余户、5万余人流离失所。起火最初原因是一位林场工人启动割灌机引燃了地上的汽油造成的，灭火时只熄灭了明火，却没有打净残火余火，致使火势失控。火灾在大兴安岭地区的西林吉（漠河县）、图强镇、阿木尔（劲涛镇）和塔河4个林业局所属的几处林场同时发生。从5月6日开始，五万余军民参加灭火，一直延续到5月25日林区大范围降雨，才全部不见明火。而后续战斗则到6月2日才最后结束，是建国以来毁林面积最大、伤亡人员最多、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

　　大兴安岭的土地在燃烧！

　　树木被烧得“噼噼啪啪”作响，在气浪的作用下，燃烧了的大树摇晃着、抖动着、呻吟着、做出挣扎状，间或有一两下“扑通”声，那是树木被烧折后躺倒在地上的声音……
　　下午3时许，太阳很毒，热辣辣地晒在人们的脸上，由于烟熏火燎，大家脸都很脏，个个都成了不用化妆的“黑脸包公”。 “呼喇喇”一声巨响，马晓勇回头一看，一株百年以上生长期的老树有气无力地倒下了，随着响声，一股明火卷着烟雾向上喷涌……
　　“不好，大家听着，赶快向西撤退，那边有开阔地，有草塘子……”薛承浩大声疾呼。
　　“大家快撤啊，快往西跑！”马晓勇高声呐喊，一把拽住正想往东跑的顾萍萍。“你跑错方向了，快跟我走！”顾萍萍踉跄着被马晓勇牵离开危险区。高文龙高文虎张淼曹建国等人紧随其后……
　　等大家都到了一条有水的草塘子边上，马晓勇一数人头，发现少了薛承浩。
　　“老薛！”马晓勇焦急万分，大声呼喊薛承浩的名字。“薛承浩！大家谁看见老薛了？”
　　“没看见，没看见！”大伙互相传着话，在四周寻找薛承浩，搜寻半天连个人影也没看见。
　　“不行，我得回去找找！”马晓勇说着，转身返回浓烟升起的地方。
　　“晓勇，我跟你去！”高文龙喊道，跟上马晓勇。
　　“大哥，你回来！”高文虎喊道，见他哥没理会，文虎也跟着冲了过去。接着，顾萍萍一把没拉住，张淼和曹建国也追过去了……

　　五个人披荆斩刺，沿着一条蜿蜒曲折但边缘异常清晰的火的小路，一头钻进了火海里。
　　身边到处都是冲天火光。马晓勇冲进火海后，抡起铁锹东打一下，西打一下，火势很快将他包围了，他看不见周围的同志，眼睛里全是红红的火舌头……
　　火魔兽性大发，窜跳着、旋转着，就像在跳一支好看的舞蹈……
　　马晓勇身子不动了，攥着铁锹傻呆呆地站在火场中心。
　　那一刻与其说他是被凶焰的大火吓住，倒不如说他是走了火，入了魔，想到了父亲“大马哈”当年的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高文龙高文虎哥俩带着张淼曹建国拼死赶到，四个人齐心合力，把已经着火上身的马晓勇从死神手里救了出来……
　　“轰隆隆”又一棵燃烧着的大树倒下了，在风的助威下，数不清的火苗子乱窜到树梢上，猛烈地吞噬着整个树干……
　　躲过最远端、燃烧的最为炽烈的火口，张淼挥舞着铁锹在前，高文龙手里拎着两把镰刀在后，马晓勇被高文虎扛着脱离出险境，身后是一片火红，像不断摇动着的旌旗……

　　事后，人们在一片烟熏火燎过的焦土上发现了薛承浩的遗骸。

　　这位一九七二年来到林河农场的上海知青，在北大荒奋斗了整整十五个年头，眼看着就要返城、回故乡，没想到大火无情，硬生生夺去了他三十五岁的生命。那张留给顾萍萍的狍子皮床垫，若干年后仍然完好无损的被她珍藏着，放在她和马晓勇睡着的大双人床下面的床柜里……

　　6

　　富拉尔基金星宾馆。
　　韩旭海在焦急地等待着杨依依。他上午刚到的齐市，一下车就直接“打的”来到金星宾馆。刚刚打过电话告之学校里的杨依依他到了，在老地方见。杨依依话倒是不多，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了。她到底还会不会来，韩旭海心里也没谱。
　　两个人最近的一次幽会是在春节后的三月三号。
　　进修班刚刚开学没几天，他就欲情难耐，独自一人偷偷来到富拉尔基，和杨依依共同渡过了一个激情四射的夜晚。那一宿杨依依跟疯了似得……直到天快亮了的时候，她哭着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不会了……韩旭海抱着她，也落泪了，说我爱你依依，我想离婚，回去就离……杨依依说你别离，离了我也不会跟你，我们的缘分尽了，你忘了我吧。穿好衣服要走的时候，韩旭海堵住房门说：“依依，你别走，我害怕……”杨依依急得很，说：“你别闹了，我上课要迟到了。”韩旭海不顾依依央求，在门口又一把抱住她，把她拖回床上……
　　杨依依半推半就着，呼哧呼哧喘息呻吟，那美妙蚀骨的声音至今还在韩旭海脑海里萦绕……
　　一个小时后，杨依依还没来，韩院长穿好衣服走出房间。

　　来到外面，走在富拉尔基宽阔的马路上，韩旭海调整了一下呼吸，顺着大马路，朝着齐齐哈尔医士学院方向走去……

　　7

　　北京，大兴县团河农场，菜市场里。
　　早起买菜的人们络绎不绝，菜市场里熙熙嚷嚷。应九娘左手拎着刚买的活鱼，右手拎着两个方便袋，袋里装满青菜。她还想再买几斤鸡蛋，于是走到一个卖鸡蛋的摊位前，低头仔仔细细地挑捡起来。
　　“九娘……”忽听得身后有人叫自己，应九娘慢慢回过头来一看，笑了。
　　原来是刘立本。
　　“哎呀，真巧，你也出来买菜呀……”刘立本搓着精瘦的双手呵呵笑着，眼里不错眼珠地盯着九娘看。
　　“呵呵，这不正想买点鸡蛋。你刚来呀？”应九娘瞅着两手空空的刘立本问。心里也奇了怪了，咋自己每次早起买菜都能碰见刘立本。这个死老头子，从山东到北大荒，从北大荒到北京，我咋就甩不掉他了哩！
　　刘立本：“是啊，刚来。你想买鸡蛋啊，来，我帮你挑……”
　　应九娘笑了笑，并没有阻止他……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