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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霁青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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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航行,所见皆是水域,漫无边际,沈之泊暗自计算着行程,知道已抵海域。为何不走陆路?像似有意避开。
对于卫淅的身份,沈之泊起先以为是卫国公的爪牙,直到无意看到他收刃的细致动作,才想到这人可能是皇城司的察子。看着年轻,权力不小,也可能是个亲事官之类的。
这些年,过得太平静了,一度以为皇权中心的人,已将这位下落不明的皇子遗忘,却不想,恐怕,至始至终,都被监视着吧。
当年喊着清君侧的口号,一众老臣趁老皇帝病重将崩,血洗外戚,勒死李妃,扶持齐王登基。
豫皇子为李妃之子,血雨腥风中,他还是个幼子,杀自是杀不得,却也不能留于宫中,便依旧俗,送往道观,远离朝堂,做个道士。
但是,一个曾经差点被册立为皇太子,最接近皇位的人,可会安心当个道士?
皇帝是不信的,他的亲信们也不信。
沈之泊想,他们都不了解青筠。
当今圣上,世人皆说仁厚,沈之泊每每想反问,即是帝王,可有仁厚之人能当的?
执子敲落,青筠看着之泊,之泊回过神说:“青筠,你知船若一直往东北而去,可有岛屿,可以有国度?”
青筠仰头,只见汪洋一片,天海一色。
“有高丽与倭国,也不过是数日航程。”
青筠轻轻说着,他看向海天尽头的风帆,那么小,竟像是画上的一个小点。
“我听海商说,此二国,言语习俗虽与中国不同,却也有教化,尤其高丽,颇有华风。”
沈之泊讲述着,他懊悔,若知有今日的境遇,当初青筠离开黄岳时,便该将他送上海船,漂泊出海。
“我曾在前人的书中读到,汪洋之外,皆有国家,不可胜数。可知,古人所谓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岂不荒谬。”
青筠瘦骨嶙峋的手指拈起一颗白子,放入棋盖,青筠执黑。
始终坐在一旁,仿佛睡着的卫淅,睁开眼睛,瞥了青筠一眼。
“这话殿下最好只是在海上说说,到了京城可是死罪。”
听着竟有些慵懒的声音,恐怕,他在一旁监视,也是无聊得很。
“京城的察子们,终日干的不过是监听刺探,张罗罪行,可知防民之口,胜于防川?”
已恢复常人的饮食,兼之多日的药物调理,青筠精神很好,他以往并不是个喜欢讲话的人。
“殿下并非平民,有的话,他人可以说,殿下却说不得。”
卫淅指出其中的差异。
如果是多年前,相逢于武会那会,那个小乞丐可听不懂什么“防民之口,胜于防川”。
“哈哈。”
沈之泊不禁还是笑出了声,一个亲事官说出这样的话,何等讽刺。
“说与不说又如何?”
又有什么差别?
青筠淡然笑着,继续执子和沈之泊对弈。
他很清楚被押上京后,一生只会活于耻辱和囚禁中。毕竟皇帝号称仁厚之君,杀自然不好杀他。
卫淅其实又怎会不知道,青筠上京后,会面临什么。
一年前,被囚禁于皇城郊区一处禅房的纪王,妻子分隔,门窗直接被砖砌死,食物与水皆从天窗吊入。纪王不堪其辱,触墙而死。
青筠有思郁的旧疾,一旦囚禁,他自然也是活不了多久。
卫淅不忍看青筠嘴角的笑,他熟悉这样青筠的笑容。
青筠并不知道,他不是从成都时开始监视青筠,在更早前。
卫淅的师父邝审,是卫国公养的死士,死前接的最后一个任务,便是监视青筠。他喜欢称青筠“小道士”,曾对卫淅说:“小道士的武功是废了,否则十个你都不是他对手。”
那时的卫淅是不服的。
他刻苦,日夜练武,废寝忘食。
他怎么会输给一位养尊处优的贵人。
邝审死后,卫国公给予卫淅照顾,将他送往京城。卫国公也并不知道卫淅,并非邝审之子,那时的卫淅,叫邝淅。
那个秋夜的凉亭,刚杀完人,悠闲喝酒的邝审,对跪地恳求拜师的小乞丐说:“我不收徒弟。”
卫淅伏地哀求着。
“我有个儿子,要是还活着,也有你这般大了。”
邝审幽幽说着,凶残的脸上竟有几分哀伤。
哪怕相处如父子,卫淅也不能获知邝审的往事,他以往是何营生,妻儿似乎死于非命,因何而死也不得而知。
卫淅从邝审那边学来武艺,也学会残忍与冷血。
邝审杀人,喜欢带着卫淅。邝审杀人,从来不介意是女人与孩子。
怀揣每一块银子,都沾着血迹,喝入的,每一口酒都带着血腥。
最终邝审死于仇人的埋伏。
他死在黄岳山脚。
卫淅找到他时,看到的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这是个恶人,然而卫淅还是哭得很伤心。
这是唯一一个照顾过他的人。
那年卫淅十五岁。
再次回到黄岳,卫淅已成为百姓口中喜欢陷害,张罗罪名,且武艺高强,心狠手辣的察子了。
他接了个监视的任务,命令来自皇宫深处。
他来到当初师父带他住过的黄岳山脚。
但他是第一次,看到了这位师父口中的“小道士”——六皇子赵豫。
不,那并不是卫淅第一次看见他。
两人的第一次相见,在一个县城,一次武会的前夜。
这年卫淅十六岁,他住在山脚下。每天天未亮便登上山腰,静静等待草屋中的住户,推开窗户,打开房门。
看他采药;看他种菜;看他煮饭;看他看书发呆;看他自言自语;看他默然流泪。
因命令,他不得接触这位皇子。
他只能远远看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的生活里,只有一件事;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人。
深夜,船抛锚静止于水面。
船舱中,青筠已入睡。
卫淅约着沈之泊到船尾,沈之泊留意到卫淅手中的断水剑,他以为是要杀他,神色淡然说:“我不会水,还是给我个全尸好了,不用你动手。”
在沈之泊眼里,卫淅无疑是个恶人。他以往见过卫国公,皇城派来的爪牙,知道这些人的行径。
“我予你艘小舟,放你走,我虽然是个恶徒,却也会遵守承诺。”
卫淅擦拭着断水剑,他对这把剑爱不释手。
“如此,那我不走呢?”
沈之泊轻笑着,他的笑是青筠那种笑,无所谓,不凄苦,不洒脱,无喜无悲。
“将他押下船。”
卫淅使唤身边的两位手下。
沈之泊被挟持,他知道自己无可奈何了。
“姓卫的。”
独孤一人站在小船上,喊住掉头欲离去的卫淅。
“我见过你,在黄岳,青筠复发狂疾,看护他的樵夫便是你。”
“你认错了。”
卫淅挥剑割断船绳。沈之泊的小舟脱离船身,在海浪中摇摆。
“这尸沉大海啊,可是死无对证之事。”
沈之泊希望卫淅听到这句话,还能再回个头,然而卫淅没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