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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乱军 ...


  •   64 乱军

      慕容灜大喊出声的那一刻,宴厅上下已情形遽变。
      不单是这位良王殿下,他手下的随侍数人,乃至晏凝与晏珩,也都被四面八方冲出的兵士团团围住、拿兵器指着命门。
      看来,这就是一场司马既明事先布好的鸿门宴。以摔杯为号,困慕容灜于局中。

      只见司马大人徐徐起身,环顾四周,声色朗然:“良王殿下切莫激动,卑职只是想请殿下暂留此地,哪里都不要去。”
      冷冰冰的利刃就抵在脖子上,慕容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脸上赤橙黄绿青蓝紫:“司马靖,你到底、到底要干什么……”
      司马既明拱手低眉走到良王殿下面前,稽颡膜拜:“卑职已经说过了,只是想请您和晏小姐还有小晏大人暂留此地,待齐楚洛水之会了结,卑职自会派人护送您安然返京,而届时,卑职大约也已经……以死谢罪。”

      老实讲,这位县丞大人突然搞这么一出犯上作乱,话说得尤其不明不白,礼却又行得格外大恭特恭,换了谁,都得是一边云里雾里、一边忍无可忍。
      只有晏凝冷静得出奇,不惧身侧的刀枪剑戟,目若寒星正视司马既明:“司马大人,此实非明智之举。”
      “晏小姐,司马靖以为,今日早前已和你坦诚心结,你会懂的,”司马大人的眼角凝重地抽搐了一下,“良王殿下、晏小姐、小晏大人、还有在场的诸位贵宾,得罪了。”
      他一拍手,又有数名兵士踏入厅堂,以慕容灜为首的一行人,更是被控制得寸步难行。

      慕容灜再难保持风度,手底下的人也个个诚惶诚恐。司马既明又挥挥胳膊,这位良王殿下和他的人马,就一同被押回了他们自己房间,好生关押起来。
      慕容灜被带走,厅上便只剩晏家两人与司马既明对阵。
      其实,司马大人的这些兵,并不能真正困住晏凝和晏珩。晏凝如若真的想抵抗,刚才就该带着慕容灜冲出重围。
      她选择“束手就擒”,唯本愿一说方解释得通。

      晏珩一向是跟从晏凝而行的。晏凝过分泰然,就好像一早预估司马既明今晚要做“大事”。晏珩却没有晏凝料事如神的本领,大刀指向慕容灜时,他同样十足惊诧。
      眼瞅慕容灜被压走而晏凝毫无所动,相国府的公子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了。
      只见他努力向晏凝送个眼色,在得到晏凝似是而非的回应后,一咬牙蓦地拧身一跃,于一片刀光剑影中掠过数人,直奔向大厅前门。

      然而,晏凝仍然无作无为。
      她就这样淡漠地坐在一边,旁观司马既明的兵士被晏珩冲撞得措手不及,亦旁观,已离外界一步之遥的晏珩,忽如断了线的风筝,哐当栽倒在厅门旁。
      人们能看到的,仅仅是晏珩始料未及的绝地反击、以及突如其来的意识尽失,却没人知道,小晏大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间的瞬息万变,非亲历者不敢遑论也。

      晏凝举杯小啜,这才沉定开口:“司马大人,家兄今夜酒饮得多了些,竟搞到不省人事了,就烦烦劳大人,派人送家兄回房间安歇吧。”
      从幽都到边陲的这一路,晏珩严于律己、滴酒未沾。不管他眼下是否真如晏凝所说,时至今日才开怀畅饮、并因此酩酊大醉,至少,他此时那瘫晕成一团烂泥的样子,看起来是有七八分像的。
      司马既明犹豫片刻,依晏凝之言命人架走晏珩,想来是权且暂信了晏凝。非但如此,他还在晏凝的神情示意下屏退了全部手下,而后孤身一人同晏凝屈膝对坐。

      晏凝就像是一直在等——等一个能与司马大人单独聊聊的机会。
      而司马大人的举动也已说明,他并非不情愿与晏小姐“同度良宵”。

      晏凝不慌不忙地在司马大人面前的杯子里斟了酒,向他比个“请”的手势。
      司马既明凝目接过酒盏:“晏小姐……何以想与我一罪臣共酌?”
      晏凝瞳光昭灼:“以非常手段留住慕容灜,令大燕不得不缺席齐楚洛水之会。那再然后呢?大人接下来要做什么?带着你这区区百人之师,前往魏境营救亲友,接着杀往洛水、与齐楚两军对垒,以求魏国之兴复?”
      “……”司马既明眼底逐布血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晏凝又为司马大人倒酒:“将来能否复国且先不管,我就问大人,只往魏境营救亲眷一事,大人又有几分成功的把握?”

      酒中浮影晦暗飘零,司马既明盯着自己倒影的眼神则坚不可摧:“晏小姐看得透彻。司马靖与一众手足,几乎每人都多少兼有两国血统。我们……实已抱了必死的誓念。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又如何?唯有如此,我等生而为人,才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心!”
      “司马大人高节,”晏凝以深饮回敬之,“但大人有没有想过,以卵击石,最终也不过是无谓的牺牲,时局不会因此有改变,魏境百姓的处境亦不会。这般的慷慨赴死,是否并不值得?”
      “那晏小姐认为,什么是值得?偏安燕地、置故土父老于不顾、只为自己加官进爵,就是值得?”司马既明隐隐提高了音量。

      晏凝肃穆凝眉:“司马大人不必激动,其实我和你一样,希冀看到的,是魏境的政通人和、百姓的安居乐业。可你我也都清楚,无论是曾经荒/淫无道的魏君、还是如今横征暴敛的齐楚,魏地受之统辖一日,这些就都只能是奢望。
      她观察着司马既明目色的转圜,娓娓继道:“司马大人博古通今,定当听过,南海有岛名夷洲,岛上风物与你我所在之九州大地极为不同,但究其先民,仍大多是从临海的古闵地移居而去的。几千年的时光,闵地先后分化出吴与越,又经数百年,不存吴与越……其实燕人也好、魏人也罢,还有齐人、楚人,哪怕已不复再的越人、吴人,我们供奉的均为炎黄同源之祖,体内流淌的皆乃华夏万载之血。莫说其他人,就是司马大人你,拥有魏人的血脉,不也做了我大燕的吏使?”

      “华夏……同源……”司马既明低声呢喃,不知是不是被晏凝的某一组字词所打动,欲言又止。
      晏凝涣然浅笑,再敬司马大人:“九州之广,本为一家。求大同、存小异,一匡天下,才能缔造真正的太平盛世。”
      “……晏小姐,司马靖明白你的意思了,”司马大人眼中渐亮起清和的光,“放眼当下,确唯燕一地,民重君轻,以仁治国。魏境沦于齐楚,民生凋敝,势成定局。可若归属于燕,则海清河晏、物阜民安。”
      他在晏凝的慰怀颔首下停了停,紧攥杯盏又道:“但是,诚如晏小姐所见,我手下仅百人众,就算加上良王殿下此行所带人马,也只再多几十人们,与齐楚数万大军相抗,岂非天大的笑话?故,此愿景虽好,却是无论如何办不到的。这根本就是纸上谈兵、痴人说梦啊!”

      从澄清入心到扼腕叹息,司马大人只用片刻。且他对形势的分析,怎么听怎么有道理。
      晏凝却不见忧怀,待司马既明的情绪起伏稍缓和了些,她方朗如明镜道:“司马大人,你可知今年刚开春时,曾有一众楚国疫民入我燕境?”
      司马既明急道:“听是听过,可这又和时下有什么关系?”
      晏凝仍慢条斯理:“说来还得感谢楚人,若不是他们想利用疫症流民摆我大燕一道,这会儿,我们或许也不会有这种——不费一兵一卒的法子。”
      “晏小姐,你、你说什么?”司马既明难以置信地青筋暴突,“你说,不单有法子能帮到成千上万的百姓,还、还不费一兵一卒?!”
      “对,救援魏境百姓,并退齐楚驻军,”晏凝端方点头,“司马大人,你且附耳过来。”

      低不可闻的秘辛,仅传递于晏凝与司马既明之间。
      所谓何言,自然也就只他二人知晓。

      还有哪些人会好奇晏凝现下在做什么、说什么?甚或在担心她吃得不够好、睡得不够香?
      晏凝的老爹、大燕的一国之相,晏闻道晏大人,当然算一个。

      一双子女奉君命离家已近一月,晏相国想找个人唠唠嗑吧,夫人弃他而去不说,偏还和老伙计慕容衍怄着气。
      再加上燕君慕容衍也是个天威绝不容侵犯的主,和晏老儿俩谁都不肯先抹下脸,是以晏闻道虽还顶着相国的头衔,实际却皇庭大门都踏不进去,和被彻底革职,就差陛下一道旨了。

      虚度光阴从来不是晏家的传统,于是乎,相国大人赋闲居家的时日,除了抑不住对闺女如黄河泛滥的思念,亦将空巢老人丰富多彩的孤寡生活开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种个菜浇个花、吟个诗作个赋、亲手给五色鹿烹调点吃食也不管人家喜不喜欢,都只算日常,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的顽强拼搏精神发挥到淋漓尽致,才是晏相国最值人钦佩之处。
      这不,也不晓得是受了哪个别有用心之士的唆使,晏老儿莫名就热血上头,对前半辈子嗤之以鼻的武学一道产生了令人发指的痴迷,为摆脱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书生之名,还诚心请了京畿禁军的几名教头,每隔一日到晏府一次,专登传授他技艺。

      年岁越大,胳膊腿儿就越不听使唤,老晏头若仅为强身健体耍耍把式也便罢了,要命的是,他明显有着崇高的理念与追求——达成与夫人子女并列一门四豪杰的终身荣誉成就。
      更凑巧,兴许连晏闻道自个儿都未曾想及,他这数日来的勤学苦练,这么快就能在今晚派上用场。

      夜阑人静,北风骤起,幽都城好不容易有了点秋日的萧凉。
      伴随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动,正在院子里扎着虚空步、打着棉花拳的相国大人,忽见眼前院墙下,乍现一束羸癯的黑影来。
      影子颀而长兮,刹那功夫已迈开凌乱的步伐、夹带衰微的低咳,晃悠悠冲晏相国挺进。

      看情况,晏府不是闹了鬼、就是进了贼,有病无医的短命鬼、目无王法的打家贼。
      晏相国目力早不比年轻,又赶上个黑灯瞎火的时辰,一瞅再瞅也辨不清来人面目。
      可堂堂相国府,又岂容宵小放肆!怕不是认为刚好可以检验练功成效,晏大人壮起熊心豹子胆,撒丫子就奔上前去,欲凭一己之力与其硬刚。

      谁料,那闯入者一来有眼无珠、二来沉疴跗骨,居然还不如老晏头抗造。
      晏相国对此人使一招刚学不久的过肩摔,没怎么费力气,就教此人仰面朝天,整一个躺尸当庭。

      首发实战告捷,晏大人必须异常满足自个儿的老当益壮,一边为矫健身手洋洋自得,一边猫下/身去细瞧这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不自量力之徒。
      可惜这近距离地一眼望去,只教相国大人立马一蹦老高——被他一击撂倒的不速之客还能是谁,不就是慕容殊那个活又活不成、死又死不掉的无敌大祸害么!

      了不得,这家伙白日里刚和俩贴身小太监交代完自个儿的身后事,这当儿就能全然不顾那破败不堪的身子,夜游一遭相国府。
      他要是今儿个把小命赔在这儿,老晏头也就成了罪魁祸首,起码得负八成以上的责任。

      “十一殿下?!怎、怎怎怎么是你?!臣知罪臣知罪,殿下这是何苦,为什么非要翻墙不可、而不走臣家的大门呢?!那个……殿下深夜造访,有何……有何贵干……呀……”晏闻道惊得差点膝盖骨冲后脚后跟朝前,逼逼赖赖一大通。
      再之后,相国大人便愕然俯瞰着这位气若游丝的皇子殿下,悔不当初原地打转。
      扶殿下起来吧,此人却像是油炸的脆皮儿,一碰便要碎成渣渣;可如果一直晾着他在地上,那他没一会儿还不就得实打实地魂归三尺黄土了?

      奈何,都已是这副惨不忍睹的鬼样子,人慕容老先生也不觉尴尬,并且浑不在意自个儿给晏相国造成多大困扰,就这么四仰八叉,笑比野火烧不尽的离离原上草:“相国大人这功夫学得,当真进境神速。”
      这孙子随之又生一脸醉生梦死的迷离态,恹恹咧动两片薄唇:“晏凝离家千里,很是惦念您,所以……托我来看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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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乱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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