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梦事》初拾

5、萧娘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楼下的声响弄醒的。本来不想多加理会，但实在是吵得厉害，让我不得不多加在意。我坐起身来，走到门前。见门前被我放着的书纹丝未动，又想起之前敲门的人。碍于好奇心，我将这事抛之脑后，悄悄拉开门留出一只眼睛的缝隙。
　　“糊涂！你真真糊涂！”这是萧娘的声音，原来是萧娘回来了。也不知是为何发了如此大的火气。我仔细张望，发现下面除了萧娘，还有清晏等三五人。“你竟去和湖底那位做交易，你的事情，我萧娘再也不管了！”那几人人七嘴八舌劝萧娘消火，或数落清晏，或帮清晏辩解，透过他们的话语，清晏就像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一样。我对清晏并不了解，但我总觉着清晏所做的事情必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萧娘，对不住。”清晏任萧娘说骂，没有丝毫辩解，末了，也只是说了这五字而已。
　　“你真真想气死我。”萧娘扔下这样一句话朝楼上走去，她定是要来阁楼的。我慌了神，毕竟偷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连忙抱起地上的书往里面跑去，装作在整理书的样子。果不其然，萧娘进来后便招呼我，她先是向我道歉。弄得我怪不好意思。
　　“真不好意思，小丫头，竟将你留在这处这么久。”
　　我笑笑朝她摆手，示意我并不在意。
　　萧娘打量了阁楼几圈，将我好生夸赞。“我萧娘这可是捡到宝了！这阁楼几百年都没人打扫，这不过几年功夫竟变得如此样貌……”她自顾自地说着，又突然想起我，向我解释， “小丫头，一不留神便把你扔在这里好几年，你不会埋怨我吧。”
　　我摇摇头。我哪里会怨萧娘，若非萧娘，我怎么了解这里的这么多事情。能把这里所有的书卷都看个遍，我又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自然要耗个三五年的时间。而书卷中关于“时间”也有相应记载，这里就像是一个平行空间，一切都像是静止的。而唯一会变化的便是藏湖，那些妖冶的红花。因藏湖花期仅一日，便以藏湖开花为一年的开始，待到藏湖再次开花，已过百年。这百年，是人间实实在在的百年。故此，我能遇到藏湖开花，是撞了大运吧。
　　“小丫头，我不能总叫你小丫头吧，你真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了？”听见萧娘这么说，我低下了头，默然。“无事，左右以后会想起来的。”萧娘拍了拍我的肩膀，拉着我坐下，絮絮叨叨地告诉我书卷上所没有记载的事情，那是萧娘自己的故事。
　　萧娘说，她留在这里快千年，她从始至终都只记得她是自尽而亡的……那种钗子刺破颈部的疼痛、绝望的感觉，即使过了千年都还记着。除却这一点，那时的她什么也记不起。她曾多次立在暗河的岸边，希望能碰到故人，告诉她她的过往。她因执念而不得往生，却不知自己的执念究竟是什么？她抚摸着自己的疤痕，日日在暗河游荡，看过无数遍藏湖的开放。萧娘再如何，终究也只是一个女子啊。
　　萧娘讲到了一个特别的事情，是关于湖底的那位。
　　“那日，暗河比往日更加沉寂，压抑。不知怎的，我没由来烦躁开来。我盯着暗河许久，总觉得暗河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也许是死过一次，也或许是厌倦了孤魂野鬼的岁月，我本是不擅孚水的，却壮着胆子下了湖。”
　　——据我所知道，暗河之下生长藏湖，萧娘本应该被藏湖夺去，魂飞魄散的。
　　“湖底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黑，我却是真真能看清湖底的摸样。藏湖遍地，还未到花期，却也能被这场景震撼，那是一簇簇的含苞待放的红色。我爱上了这里，又惊又喜地向那处红之间游去。我置身其中，忘了自己还在水中的事情，待我想起这事时，已经迟了。”
　　“大量的河水灌入我的口中，我被呛的难受，渐渐意识模糊。再后来，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那梦似曾相识……”
　　萧娘醒后才意识到，那便是她的一生。萧娘的一生是我这辈子都不能感受的到的图景。萧娘是将门之后，更是铁骨铮铮的将军。豆蔻年华时，萧娘不似其他闺中少女在家抚琴作画，而是身陷军营，征战无数。战场的厮杀占据了萧娘的大半生。萧娘说起这些时，慷慨激昂的话语让我身临其境，我是真真切切的能体会到萧娘的引以为豪的往事。萧娘是属于战场的。萧娘是为战场而生的。
　　“我醒后，看到了一个人。说来可笑，我竟一点儿也记不起那人的样貌。那人看到我醒后，说的第一句竟是，你当真这么爱死？死过一次竟还想死第二次？一时我被噎得无话可说。”
　　“再后来，那人有一笔交易要与我做。我思前想后，终是同意。”
　　交易，又是交易。这已经是我今天第二次听到交易这个字眼了。我觉着那人定然不是个好人，不然萧娘听说清晏做什么交易的时候为什么那样生气。我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没说出来。
　　“小丫头，想什么呢？”
　　“恩，我在想萧娘和那人做了什么交易。”我可不敢告诉萧娘我想着什么，否则今天偷听的事情岂不会被发现？萧娘也没在追问，回答了我的问题。
　　萧娘永生永世都不能重获新生，只得留在这里为那人做事。而相应的，那人在萧娘脖子处的疤痕上留了藏湖的花纹。至于怎么留下来的，自然和我一样，被蛰之后便长在上面了。我这才知道原来藏湖还有一个秘密，那是书卷上没有写的，也可以说是书卷记差了的。
　　藏湖争去的养料看似是灵魂，其实是灵魂的记忆。灵魂在净化之前的记忆，通通被藏湖偷了去。这也是“得生魂则长生”的原因吧。灵魂只要留在这里，每时每刻所发生的点点滴滴，藏湖都会悄然拿去，故而绽开不败。这也倒成了我眼中的纹身了。
　　萧娘告诉我，湖底藏湖无数，那所有被净化的灵魂的记忆最终都会沉入湖底，作为藏湖的养料。其余有关藏湖的，萧娘也没给我多讲。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我时隔几月又改了的，我总觉着萧娘的故事应多写一些，以后会写，但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