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有女》梅千寻

50、萧家

　　安远侯府萧家，在京都很出名，不，应该说是在蓝昭国很出名。

　　萧家是后族，自蓝昭建国以来，曾先后出过两位皇后三位太后，也是当今皇帝的生母，已故的懿荣端敏皇太后和现在的萧皇后的娘家。

　　太后健在的时候，萧家是真正的如日中天位极人臣。其中最优秀的萧家子弟就是如今的安远侯萧飒。

　　他少年英雄，十七岁时随父出征，一杆银枪连挑了邻国七员大将，一战成名。

　　萧飒的容貌十分俊俏，完全承袭了他的生母，那个宛如从山水画中走出来的美人儿，柔姨娘。

　　嗯，他是庶子。庶长子。比嫡长子整整大了五岁的庶长子。

　　这就是萧家特别出名的原因。

　　萧家的男人其实特别可笑，宠妾灭妻宠庶灭嫡似乎是他们的家风。甚至还流传下一个不成文的家规，庶子承爵。只因为几代的萧家嫡子，没人能活过十八岁。

　　由此可见，萧家的后宅，是怎样的血雨腥风。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一句，在安远侯府，占了一个嫡字，那就代表了一场悲剧。

　　偏偏萧家是后族，后面有皇室撑腰，底气儿太硬，一般人磕不过他们。

　　所以真正疼爱女儿的人家，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谁也不愿意与安远侯府做亲。

　　嫁与萧家子为正室，基本上就等于是家族的弃子，任萧家磋磨，无人帮扶自生自灭。

　　但是萧飒的发妻吴氏，是个例外。

　　吴氏乃宗室女，是荣亲王府的庶出。她的生母杨侧妃死的早，打有记忆起，她和哥哥就是养在荣亲王妃膝下。

　　王妃自己身虚体弱不易有孕，成婚多年千辛万苦也只求得了一个儿子，隧对养在身边自小乖巧的庶子庶女也很是喜欢。

　　尤其是吴氏打小儿就生的清婉可人，性子也是极为柔顺乖巧，所以很得荣亲王夫妇和兄长们的宠爱。如此玲珑剔透的人儿，本来应该平安和顺喜乐一生才是。可是不知什么缘故，在她十五岁时，一道赐婚的圣旨，将她推进了萧家的火坑。

　　荣亲王是先帝最小的兄弟，当今皇帝的叔叔，唯二还活着的叔叔。虽然不当政主权，却因辈分高，与他那跛脚的九哥诚亲王一同执掌宗人府。

　　他有一嫡四庶五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吴氏虽是庶女，却是荣亲王府唯一的郡主。

　　将家中独女嫁给萧家，荣亲王夫妇即使百般不愿，然终不能抗旨不尊。吴氏在父母的担忧兄弟的愤慨中，吹吹打打十里红妆的成了萧家妇。

　　最终，也做了萧家鬼。

　　老安远侯萧铎一辈子把他的柔姨娘捧在掌心。他儿子萧飒有样学样，把柔姨娘那个貌若天仙柔若春水的侄女儿，抬为贵妾护在心口。

　　可怜吴氏好好的一朵出水芙蓉千金贵女，在嫡母手中娇生惯养了十五载的小姑娘，嫁进萧家只短短五年的时光，便匆匆凋零。

　　吴氏身殁的消息传回荣亲王府，王妃当即就晕死过去。荣亲王世子吴昂与吴氏的亲哥哥府中的二公子吴杲，带着一大批皇室宗亲的子弟打上安远侯府。

　　这帮小爷们哪个不是家里的小祖宗？他们的眼里就没有个怕字儿！后族怎么了？爷是姓吴的，正儿八经的皇亲！

　　敢糟贱咱老吴家的闺女，瞎了你萧家的狗眼！

　　打！打死这些个龟孙子！

　　最后事情闹到了御前，就不再是小辈们之间的打闹，而是演变成了皇亲与外戚的对峙。

　　荣亲王面容憔悴的在金銮殿上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哭他那苦命的女儿。

　　皇帝也是头痛，其实他是有些生气的，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允了皇后的请求。吴氏再是庶出，也是身份高贵的皇家郡主。又是自己这个皇帝亲自指的婚，岂能任萧家随意凌辱践踏？

　　有心想不管吧，可是看到皇后的泪眼，他又觉得心疼。

　　唉，一边是皇叔的丧女之痛，一边是心爱女人的哭诉哀求。一边代表外戚，一边站着皇亲。顺了哥情失嫂意，怎样都不能两全其美。

　　事情僵持着的时候，皇亲国戚之间纷争不断。时常有人进宫请皇上主持公道。皇帝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还是荣亲王府退了一步，让萧家处死了萧飒的那个贵妾，自家年仅三岁的外孙被立为安远侯府世子。

　　总算有了个处理办法，萧家人忙不迭地应了，其实他们也清楚，若不是顾念着吴氏留下的儿子，荣亲王府又岂会轻易的善罢干休。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毕竟，人安远侯与温柔多情的表妹小妾之间，那是真爱啊！

　　当初为了保全萧家，处死贵妾以息荣亲王府之怒，还是萧家族长下的令。

　　萧飒知道是吴氏的家人让自己痛失所爱，哪能不恨？可是他暂时动不了荣亲王府，只能拿吴氏的儿子撒气。

　　在这个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的年代里，一个当爹的想收拾儿子，那真的是太简单了。他甚至连借口都不用找，不存在于什么虐待，那叫望子成龙。想反抗？不孝两个字压下来，就够让你遗臭万年。

　　萧家人知道萧飒心里不痛快，对于他的所作所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三岁的小世子，在安远侯府开启了他的地狱生存模式。拳打脚踢是劳其筋骨，不给吃喝是饿其体肤。

　　若不是吴杲放心不下妹妹留下的这条唯一的血脉，几次三番上门探望都没有能见到外甥，遂派人夜探安远侯府，那么也许小世子早已死在了那座小小的破败的空无一人的院子里。

　　当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外孙被郡王府的暗卫抱回来的时候，历经两次夺嫡之乱仍屹立不倒，牢牢掌住宗人令的荣亲王，真正的落下了眼泪。

　　他是真的不懂，不都说天家无情吗？为什么萧家会比天家还无情？

　　萧飒啊萧飒，虎毒不食子！

　　这么小小个孩子，到底能犯下多大的错，值当你下这样的毒手？

　　明知道他身后有我荣亲王府，仍敢这样肆无忌惮，是在向我荣亲王府宣战吗？真当我吴应永是个怂包软蛋？！这回要不扒下萧家一层皮，以后岂不是个人，就敢在我荣亲王府头上撒野？

　　将孩子带下去妥当安置，荣亲王和王妃商量过之后，又与几个儿子在书房中彻夜长谈。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夜未眠的吴家人，全都出了门。

　　世子一路快马加鞭，直奔皇觉寺。

　　剩下的几位公子，亦都敲开了住在京都的，各位皇室宗亲的大门。

　　早朝的时间一到，荣亲王妃按品大妆，与身着朝服的夫君一起，抱着伤痕累累的外孙，手捧宗人令，卑微的跪在金銮殿前。

　　“皇上啊，看在老臣一生兢兢业业的份儿上，看在我们血脉同宗的份儿上，看在吴家列祖列宗的份儿上，请皇上给老臣那可怜的女儿留下一条血脉吧！”

　　说完荣亲王三个响头磕在了金銮殿的地砖上。荣亲王妃抱着孩子也跟着磕了三个响头。

　　“十二皇叔十二皇婶你们这是作何？快快请起来说话。”

　　皇帝慌忙让左右随侍前去搀扶。王妃避开大总管太监刘喜的手，一边哭一边将事情叙述了一遍。

　　荣亲王妃的两鬓已经有了丝丝银发，衬着那张憔悴心痛的脸，看起来格外沧桑。

　　她的眼泪一滴滴的砸在怀中小儿青紫的小脸蛋上，孩子也在哭，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泪水。

　　“皇上，沁儿虽不是臣妾所出，却是臣妾一手养大的。可怜我儿年纪轻轻的就去了，留下这么小个孩子受人磋磨。”

　　王妃搂着怀中遍布伤痕，肿胀的看不清五官的小儿，声嘶力竭的哭嚷着“沁儿，你这狠心的丫头啊！你这么一撒手的走了，丢下这么个小儿在那虎狼窝里可怎么活？你是要心疼死爹娘啊～～”

　　荣亲王也在一旁老泪纵横。

　　可怜天下父母心。

　　荣亲王妃一声声悲戚的哀鸣，使满朝文武震惊之余不由得都有些心酸。

　　这萧家到底想干什么？荣亲王府的郡主丧事没过去多久吧？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虐待人家的儿子？

　　今天早朝上来了许多平时不上朝的皇亲贵族。

　　与荣亲王世子关系最好的简郡王率先一步站出来说话。

　　“皇兄，这萧家简直是欺人太甚！他们这是瞧不上咱老吴家！他家娶了皇家的郡主委屈了是吧？所以先是弄死了咱家的姑奶奶，更是容不下老吴家闺女生的儿子，怕是觉得脏了他萧家高贵的血脉吧？”

　　简郡王这话不可谓不恶毒，这是生生的把萧家往藐视皇权大逆不道上扯。

　　谁让萧家是传承了千年的贵族，而吴家的开国皇帝却是靠着十八条扁担起家的泥腿子呢。即使江山传承了几代，在那些世家大族眼里，皇室还是一只土鳖。没办法，这就是世族的骄傲。

　　麻子护脸，瘸子护腿。许是祖上八辈儿都是升斗小民的缘故，没啥文化底蕴的熏陶。所以吴家人天生都小心眼儿，最是忌讳别人瞧不上自个儿。

　　简郡王这一席话，真真是戳了皇帝的肺管子。

　　谁特么的敢嫌弃我老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