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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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吧，离开这里。从此你就与这个家族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女儿。
求求你，爸！别赶我走，求求你！
不，你必须走！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是我亲生女儿，但身为族长我也不能对神祗不敬。一会人来了你就要被他们活活烧死。快走！
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爸。
别管我，快走。
……
苦苦挣扎，睁眼。四周一片漆黑，隐约传来几声老鼠的叫声，又做梦了我伸手摸了摸隆起的腹部才发现衣服早已被汗湿，冰凉凉地贴着身体，一如我现在的心情——如坠冰窖。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梦回的时候，我总会一遍遍的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到如此地步？是因为他吗？如果是又为什么不去找他，我在怕什么？内心在激烈地撕扯着，仿佛千万条毒蛇在噬咬我的心——痛不欲生。
夜深沉，月朦胧。
几阵风吹来，湿透的衣服仿佛立刻冻成了冰，我不禁打了个寒噤。突然腹部传来一阵骤痛，紧接着又一阵，似乎要裂开来一般，我紧紧抓住垫在身下的干草，那痛还在传来就像恶魔一样纠缠不放。我咬着牙恨不能将自己撕裂，蓦地感到下身有粘稠的液体流出来，我才意识到原来是要生了。伴着剧烈的疼痛，我用尽全身力气。不久，终于听到一声婴儿的哭声，我这才松了口气，一颗心也落回了原处。我挣扎着起身，伸手去抱孩子，手心却是一阵疼痛，原来刚才抓干草时太过用力竟生生地将指甲嵌进了掌心。我用随身携带的小银刀割断了脐带，将孩子用外衣包起来，哄了一会。她是一个漂亮的女孩，一双乌澄澄的大眼睛正盯着我看。我抱着孩子，破庙外面还是一片漆黑看不清前路，我们母女两该何去何从？
对不起，孩子。不是娘不要你，只是你跟着娘根本就活不下去，原谅娘。当女儿被一位夫人抱走的一刹那，我的心像是被剜了去一样，泪水止不不住地往下流，就算心已经痛到麻木却只能请求女儿的原谅。他们越走越远，而我的心也离我远去，渐渐迷失了方向。
“什么人，在这鬼鬼祟祟的。快滚开！”一个家丁恶言恶行地将我推搡到一边，满脸的鄙弃与不屑，似乎看到了什么肮脏东西。这时我才彻底醒悟过来，我竟然鬼使神差地跟着那位夫人来到了她家门口。想到自己现在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样子，一定像极了乞丐，我自嘲地笑了笑，干裂的嘴唇因为这个动作而再次扯破流出红艳又粘稠的液体，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涌进嘴里。我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混合着鲜血的味道，令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我这是在做什么，想反悔吗？我还有什么资格反悔么？像我这样的人活该孤苦一人，无依无靠，不是么？
我朝着那黑漆大门望了一眼，有些不舍。然后讪讪地转身，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我现在不得不感叹神的伟大，他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身为人偶师的我拥有常人没有的最接近神的能力。那是能赋予人偶生命的神奇力量，就如同远古神话传说中的女娲一样，简言之，可以造人，而且人偶师所造的人可以随意定生死——只要去掉人偶身上的符咒。可也正是这神奇的能力给我带来了今天的下场。命运那只翻云覆雨的手，总是在不经意间撩拨一下你手中的弦。我的命运从三年前开始就脱离了它应有的轨迹，也许只是命运之神不小心抬了抬手腕，而我却为此背负起神明的惩罚，葬送一生。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溪水在阳光下闪着洁净的光芒，溅到脸上清清凉凉的。我就在这时遇见了他——洛满廷。一个带走我一生的爱又留给我永世的恨的男人。我们两的故事就像中原戏文里演的一样，他落难我救他，日久生情。
他倒在小溪边，双眼紧闭，苍白的脸上泛出微微的青灰色，他应该是病了。我小心翼翼地推了他一下，没动，又一下，还是没动。我的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他不会死了吧。我用力地推着他，喂，你醒醒！许久，他的身体才扭动了一下，我喜出望外地把他扶起来。事后才觉得我根本没必要那么高兴，我压根就不认识他。我将他带到一处幽静的竹楼，这是我的药房和秘密花园。因着我们部族神奇的能力，村里是禁止外人进入的，当然村里的人也是不可随便外出。而这个竹楼正好建在村外，那么我把他安顿在这也不算违反村规。
我每天都给他带些食物，然后帮他换药。他身上有许多细小的刮伤和擦伤，应该是在林子里被荆棘所伤。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因为他不是逃避仇家才到这的，那就意味着没人会找来，他也可以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
他醒来后恢复得快，但是我却不希望他这么快好起来。父亲说我的身份特殊——我是这一代中唯一一个具有神之灵力的人偶师。我做的人偶与人无异，他们有喜怒哀乐、生老病死而不是简单的会动的傀儡。因此村里的人都对我很尊敬，他们把我当神而不是人，我没有朋友。只有他像普通人一样看我，尽管有次我做人偶时不小心让他看见了，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对我，而没有把我当怪物看。洛满廷，这个温和的男子我以前一直认为我们会每天种花、聊天、你耕我织如此幸福的过完一辈子。然而梦总是在最美好的时候破碎，他骗了我，骗了全村的人，也亲手毁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他说，对不起未莲。我必须将圣草拿走，我的妻等着它救命。
你有妻，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欺骗我，你到底爱不爱我？求你，别再骗我。
将我忘了吧。我对不起你，未莲。
我依然爱他，即使他把我骗得一败涂地。我眼看着他将圣草带走，却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让他留下。我一生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爱情竟然是一场彻底的骗局。之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村里人无法忍受这样的耻辱，他们要烧死我向神谢罪。父亲不忍我被烧死偷偷将我放了，结果我就到了这里——中原，他的故乡。洛满廷你说碗碎了能用黏土拼起来。那么心碎了该用什么弥补？你偷走了我的心却将它摔得粉碎——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救另一个女人，我们的相遇从开始就是计划好的。我恨你，但我更恨自己。为什么直到现在我还那么傻，我竟然还爱着你甘愿背叛家族，甘愿将我们的孩子生下来。
“这一下子去哪找奶妈。夫人真是为难人！”一个小丫头嘀咕着。虽然隔着重重院墙，我似乎还是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毕竟母子连心。孩子饿了，而我现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挨饿而无能为力。双脚不由自主地走向那个小丫头：“姑娘，我有奶水。带我进去喂她吧，孩子经不起饿。”小丫头打量了我一下，神色有些为难，但估计想到这一时三刻也确实找不到人便勉勉强强领我进去。
我手中抱着孩子轻轻地哄着，小家伙吃饱后舒服地躺在我的臂弯里睡觉，时而伸伸腿，时而打个哈欠。毕竟是母子连心，孩子到我手中后就变得十分乖巧，夫人见状便让我留下来带孩子。我们母子以主仆的关系同时留在了府中，也许这是命运给我的一个机会。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
“环儿，来。到嬷嬷这边来。”
她今年已经三岁了，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玉环。记得老爷给她取名时说，这孩子粉雕玉琢，就叫玉环吧。环儿聪明伶俐深得老爷夫人的喜爱。当然，我也在这呆了三年，三年里我一直和女儿在一起，这或许是神对我的宽恕和怜悯。很多年以后我才发现当时的自己多么天真，多么愚蠢，就像当初相信洛满廷会陪我一生一世。命运总是在你沉入其中后才将那最黑暗的一面显露出来。
“王嬷嬷，夫人让你赶紧把小姐带过去。”
“好，我就来。”我边答边替环儿将衣衫整理一下，随后便将她带到前厅。夫人是信佛的，今天特地请了白马寺的高僧为全家祈福。我带着环儿到的时候，几乎家里所有人都已经到了，大家按辈分站成几排。我拉着环儿往众人身后去。老爷突然看到了环儿，招手让她过去。老爷很疼她，尽管不是自己亲生的，依然十分宠她。他就当着全家的面将环儿抱在手上。祈福仪式就要开始了，那位高僧突然开口对老爷说：“令千金乃是富贵显赫之命，可惜眉间晦涩，恐怕在三十六岁时有一大劫，危及性命。过了此劫便可一生平坦。”
“请问高僧可有化解之道？”
“无法可化。”
……
无法可化。
那天高僧的话我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三十六岁，她就要离开我了吗？还记得那年她嫁进寿王府，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我的心便抽痛起来。后来我离开了，来到这夜夜歌舞，晌晌醉饮的教坊做一个打杂的仆妇。
我犹记父亲曾说过，我们人偶师可以制作替身人偶为人们挡去灾难。所以我一定要为她找到一个适合的灵魂做替身人偶。我的孩子，娘亲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劫难。
那天我从水月庵进香回来。我曾想过很多和他再次见面的场景：他拥着他的妻冷漠绝情地看着我；他满是悔恨地求我原谅……可从来没想过会是现在的样子。他躺在地上满身是血，奄奄一息。
洛满廷，你也有今天。
未莲，是未莲吗？求求你救……
救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你却求我救你，哼！
不。我知道你……你恨我，也不奢望得到……得到原谅。只求你救……救菡儿，救救她。一切都……都是我的错，她……她只是个孩子，救她，求你。
他就这样说完了和我重逢后的第一番话也是最后一段话。经过这么多年，我以为我对他只剩下恨。然而我却不得不承认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的心碎了，彻底地碎了在也不会痛不会伤。原来我竟一直爱他，爱到以为自己是恨他，只是不愿将他遗忘；爱到至今仍会为他哭得肝肠寸断。我就这么抱着他哭泣，直到筋疲力竭。
后来，我在不远处找到了那女孩。那是他和他妻的孩子，女孩有一张精致的面孔。她应该长得和她娘很像，原来他心里牵挂的女子是这般模样。看着女孩的时候，我顿时生出一股恨意，就像我忘不了爱你一样，我也无法不再恨你，毕竟我恨了你那么多年。洛满廷，你让我救你和她的孩子，那么谁来救我和你的孩子。既然你欠我的你已无法偿还，那么就让她来替你还……
命运在冥冥中预定一场相遇，却让人背负得遍体鳞伤，把心蚀得千疮百孔。
爱恨交杂的一世深情，到临了只换来一句：
对不起。
手红冰碗藕，藕碗冰红手。
郎笑藕丝长，长丝藕笑郎。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