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尺游丝千里梦》北冥幽探

4、重逢

　　一天，我正在宫殿前扫落叶，突然一个陌生的侍卫出现在我面前，问道：“你还记得我吗？”霎时他的眼睛闪着亮光，仿佛饱含着热泪，那是怎样的兴奋和急切，满腔的感情似乎就要从他的眼中喷薄而出。
　　“不记得，你认错人了吧。”我满脑子地搜索这张脸，却一无所获。可是，我又觉得自己应该认识他，因为在他身上我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
　　“那你还记得当年小河边的桃树吗？”
　　“你是……”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由文弱的书生变成侍卫的，又是如何入宫来到这里的。但耳鬓边那几缕与年龄不符的白发，似乎在诉说着他这些年不为人知的辛苦与悲酸。他告诉我是从我随身携带的香囊认出了我，又说近年来战祸不断，朝廷已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地。他说他要去立战功，然后求皇上将我许配给他，他要带我走。那一天，我们说了很多。从他那我了解了自己的过去，他也惊异我的遭遇，又感叹物是人非，还说我变了差点没认出来云云。最后，他坚定地对我说：“记住，在这儿等我，菡萏！”
　　他说的没错，不久叛军边攻到了长安城下。城中百姓纷纷携妻带子逃往南方，曾经繁华一时的长安城成了一座空城。宫中亦是如此，人人自危，每天都有人私自逃走；同时，也有被抓回来的，下场自不必说。这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如今却成了终日怨声四起的炼狱。
　　筠儿——我在这的好友——突然有一天跑来找我，要我与她一同逃走。我说我不走，我要在这等他。“你真傻，留在这儿只能等死！”我还清晰地记得她那天决绝的神情以及话语中对我的埋怨和不解。我想她应该逃走了吧，因为此后再也没有在宫中见过她。
　　近几日，禁军节节败退，叛军不久就会攻破皇城。皇上也在和朝中大臣商量出逃事宜。同时，我的身体好象越来越虚弱了，体寒如冰，血色也一点点地从面颊、嘴角边腿去，愈发显得苍白而单薄，远看就像一丈雪白的宫绢，又如一个布做的人偶，一个会动的人偶。我有一种大限已到的感觉，可又不甘心就此让生命陨落。贵妃让御医给我看病，却又查不出什么病症，只让我好好调养别太劳累。贵妃对我很好，从那时起就让我干很少的活，我有些受宠若惊，但也乐的清闲。因为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坐在宫殿前等他。
　　我不得不离开皇宫了，因为贵妃让我跟她走。等待的希望破灭了，我想哭却流不出眼泪。我每天依然坐在宫殿前等他，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回来，也许他根本就回不来了。我有一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但又觉得这便是本来的我。
　　这几天，宫中又恢复了以往的景象，因为要出走大家都紧张地整理东西。贵妃的脸上也出现了笑容，虽没有那万种风情，却是发自内心的，仿佛新的生活就此展开，前程一片美好。

　　马嵬驿。
　　这天，朝中大臣不停地出入行在与皇上商讨国事。我站在一棵桃树边发呆，突然一只手把我拉到了墙角。是他，他回来了！世界没有抛弃我，他终于回来带我走了。“菡儿，今晚二更在这儿等，我带你离开。”
　　风起了，依旧是桃花盛开的季节，瓣瓣桃花像只只破茧而出的蝴蝶，翩翩起舞，重获新生，美不胜收。外面传来了士兵的呐喊声，雄浑有力，隐约听见是要处死某人之类。这些都与我无关，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现在我唯一担心的是我虚弱的身体能否禁得住长途跋涉。
　　房里，我正在收拾东西。门“吱——”的一声开了。进来一人，身影如此熟悉，是王嬷嬷。她身后的一个小宫女，手中托着些什么，身体竟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看到王嬷嬷，我很高兴但又很迷茫。
　　“嬷嬷，你怎么来这的，其他人呢？……你是来看我的吗？”
　　“孩子，嬷嬷知道你要走了特意来看看你，为你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