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华裳 珠子

1、第一章

　　官道上一队马队贴地掠天的自天际飞卷而来。夏午闷雷般的蹄声随着地面的震动捣人心耳的传来，黄土混沙的路面在马蹄下翻腾起一道怒龙般的烟尘，翻翻滚滚，滚滚翻翻，自马队后渐次升腾入云天里去，散成铺了半天的黄尘障，乍一看，那马队，竟似像从云端里，踩着那孽龙似的黄云，劈空而降。
　　官道平坦，道上原本有着行人，或三三两两或单身独行，或徒步或策马或闲据车内，但此时一见天际马队以如此气势飞掠而来，马上骑手个个竟似目中无人，欲直撞过来一般，惊急之下或骂或咤，闪躲不叠。
　　一位汉子一身黑衣劲装，显是江湖武人，座下马亦神骏不凡，见状骂道，“急着投胎？眼睛落在阎王那儿了吗？”
　　马队中一名黑衣的男子微偏过头，冷沉如玄冰的一双眼睛看过来，无话，随即拨转马头，策马而去。
　　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正带着一股黄尘与他擦身而过，马上红衣劲装的男子目光冷辣的瞄过来，手里的马鞭已经带着凄厉的劲风，当头击下。
　　“擦亮招子，看看我们是谁？！”
　　汉子偏头急闪，鞭梢擦耳而过火辣辣一阵灼疼，却敢怒不敢言。
　　天下会。
　　江湖中人任谁也不想得罪的组合。
　　一旦冒犯，死，是最轻的。
　　天底下，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天下会的刑堂，可能是懂得最多的地方。

　　马队在瞬间已经飞卷而去，后面的路人在黄尘中纷纷举袖掩住半张脸，有不屑有怨愤有不忿，有人叹了口气，有人愤愤的吐出口水与吸入的泥尘。
　　一路黄尘如龙，渐远渐淡。
　　天下会。

　　九日后，路上又有一骑马队在飞奔。
　　同样的蹄声若雷震地微颤，同样的黄尘如怒龙掠天张牙舞爪一路升腾。
　　马队之前半里左右，有两骑飞马急疾，背后黑旗在风里噼啪做响的招展，旗上“天下”两字映着身后腾飞的烟尘，分外的招眼，路上行人见状纷纷闪避路旁。
　　后面的马队，一骑当先的是名年轻的男子，双手抖缰，两腿紧紧夹住马腹，身子俯在马背上，只是扬起了脸。素淡白衣在一路飞驰中已经多少染了些尘埃，肩后颈侧黑发亦不再束得如刚出发时那般齐整，在奔马带起的急风里凌乱飞扬，但若是劈面相见，却仍是觉得此人颇是清爽，虽身处在急驰马上，给人的感觉仍然是沉和平静，不急不躁，淡然清冷。

　　两骑马队，同出自天下会，目的，亦同是远在数百里外的一处帮会的总舵。
　　原因很简单。
　　顺天下会者，昌。
　　逆天下会者，亡。
　　那个帮会，是后者。
　　神风堂堂主聂风已经在一月前抵达。
　　半月前飞云堂堂主步惊云随后赶至。
　　而此刻，天霜堂堂主秦霜，亦率众赶往。
　　几年来灭于天下会之下的帮会不知凡几，但让雄霸同时出动座下三大弟子的，却是绝无仅有。

　　清江。
　　清江水不清，反浊。
　　江涛急，江水黄，江中暗礁在浪高浪低中时隐时现。
　　清江险。却是水运要道。
　　无论南下北上，清江水路，要比走长江或是陆路，快上三倍。
　　年年都有为赶时间，及早将自家货产送南到北的船队商家，冒了奇险走这条路。
　　清江巨鲸帮，就因此而生。
　　帮众多是土生土长的江边汉子，自小在江水中长大，若说清江水路奇险对于来说就像个难搞至极脾气阴晴不定的女人，但在这些汉子们的眼里心底，却如同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竹马青梅，熟到不能再熟，就算连天暴雨水涨七丈，他们也分得出哪儿是暗流藏礁，哪儿又是浅滩乱石，哪才是正流行船所在。这是经验，也是他们上辈，上上辈，用不知多少条命换回来的经验。
　　行在江上的，在大船，亦有小船。
　　不论大小，只要是还想留着这条命回家再与老婆孩子团圆的，都会雇上几名巨鲸帮的人，领航、操舵。
　　大船上一般三至五名不等，小船有时只得一人，手捻竹篙，似是也不见他如何费力，只是在水中左点右击，孤叶般的小舟就在黄浊的江水中左晃右插，一路平安。
　　响得一片叫好声。
　　钱可再赚，命只得一条。
　　商人最明白这一点。
　　所以巨鲸帮的收入花红，向来不错。

　　只是现在，它惹上了天下会。
　　逆了天下会。
　　自无双城殃后，江湖中，还未有哪个帮会，难在逆了天下会后，存活过半年。
　　巨鲸帮，可会例外？

　　不会。
　　因为雄霸不许。
　　先是聂风无功。
　　后是步惊云滞留。
　　现下，秦霜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