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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春分(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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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二)
雨霁风光,春分天气。千花百卉争明媚。画梁新燕一双双,玉笼鹦鹉愁孤睡,薜荔依墙,莓苔满地。青楼几处歌声丽。蓦然旧事心上来,无言敛皱眉山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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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阑珊惊得睁大了眼睛,下一秒她开口道:“徐大哥,你在说什么?”
徐建蹙眉,表情凝重认真:“珊珊,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你真的,没必要这样,”傅阑珊的语气里透出些不快,但是终究没有发作出来,末了她只能无奈地看着徐建:“沈大哥,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的。”
沈嘉成听着他俩的谈话,这才明白他们并不是情侣关系,心里有难以名状的轻松,但是同时,男人的直觉告诉他,徐建对她有着不一般的感情,决计不是像他说的只是为她好那么简单。
徐建没有那么容易就让步,固执地看着傅阑珊,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真的,珊珊,我真的是为了你好,我不想看到你受到伤害。”
傅阑珊受不了了,扶着额头半晌说不出话来。沈嘉成见状,冲徐建说道:“小兄弟,可能你对我有什么误解,如果真的是,你可以当面讲出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徐建的脸色顿时冷下来,皱着眉头看他:“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以后不要再来了,珊珊由我来保护,你不要无事献殷勤。”
“徐大哥!”傅阑珊忍无可忍地叫出声来。
她这一声把徐建惊住了,他还从没有见过傅阑珊这么着急这么生气的模样,再他的印象里,她说话从来都是细腔慢调的,何曾用过这样的大嗓门?!可是刚才,她真的是卯足了劲地叫他,语调里是很明显的不高兴。
徐建简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他只有一颗护她爱她的心,为什么她总是不解呢?难道都是因为对面的这个男人么?他一出现,傅阑珊就像变了一个人,不温柔了,也不和气了,态度变得不耐烦。这一切,都怪他!
“珊珊……”徐建有些委屈地看着她,苦口婆心地说道:“我不是成心要你不高兴,只是你应该知道,忠言逆耳,我今天说这些话,也许在你看来很荒谬很奇怪,但是等你真的想通那一天,你肯定就不会再怪我,可是我不想等你哪天追悔莫及了才想起我这些话……”
“太离谱了,徐大哥,真的,你想得太离谱了。”傅阑珊打断了他的话,一脸严肃瞪着徐建:“请你不要再杞人忧天了好么?”
她说完,胸口一个劲的发闷,连着喘了好几口气,都觉得没有办法平复。
“珊珊……”徐建见她气得厉害,这才慌了,手足无措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
傅阑珊摆摆手,回身转到了书架后面去。
沈嘉成蹙眉,迈步要跟上去,徐建却一下挡在他面前,宽大的身躯把过道挡得严严实实,完全遮住了沈嘉成的视线。
“你……”饶是耐心如沈嘉成,此刻也有些耐不住了,徐建这个呆头呆脑的,怎么就这么一根筋?他算是看明白了,徐建这是把他当成花花公子了,以为他要玩弄她的感情,当真是可笑极了!他到底哪一点让徐建这么误会他?
他伸手搭在徐建肩膀上,沉声道:“你到现在都没明白她为什么生你的气。”
徐建一怔,微张着嘴巴看他,他瞥他一眼,绕过他的肩膀往后走。
“珊珊……”他随着徐建这么喊她。
傅阑珊背对着他站着,不期听到他这么叫她,顿时心头一颤,蓦地转过身来,只见沈嘉成已经走到了跟前,她心里有些乱,有千言万语想跟他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更因为徐建刚才荒唐的言论,简直让她难看至极。
“沈大哥……”情绪化上来了,她终于忍不住,轻轻启唇喊了他一声。
沈嘉成的眸子骤然睁大,如果他没有记错,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叫什么名字。可是她那一句“沈大哥”叫的熟稔,仿佛是叫了许多年的模样,但是这怎么可能?
“你怎么……?”
他还没问出口,傅阑珊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掩口侧过身去,拼命掩饰尴尬的表情,支支吾吾说道:“其实,筱雅姐都告诉我了……她说大学的时候,你就开始写小说,那时候大家都叫你大作家。”
唔——怎么忘了这一茬,沈嘉成心中的疑问刹那间就解除了。天天只顾着来书店里来看她,却忘记了书店的主人就是自己的旧识。照着刘筱雅的性子,确实大有可能跟她说起他。如此他就不觉得奇怪了,反而有些小小的期许,含笑问:“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其实刘筱雅什么也没有跟她说,傅阑珊暗暗想着,嘴上却答:“她说你很厉害,出版了很多书,不仅写小说厉害,摄影也很棒……”
这个刘筱雅竟然还有这么夸他的时候,沈嘉成顿感意外,那个心高气傲的“女神”,当年对于他写小说这事,可是嗤之以鼻的,就连“大作家”这个外号,都是以开玩笑的心思取给他的,并不是真的觉得他就是什么作家了。
他们这番话被徐建听个正着,不由得又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他忙冲过来,盯着沈嘉成道:“你们这些搞文学的男的,没一个是正经的,我上网都看到了,文艺男青年是最危险的一类人,虚伪又自私,会吟几首诗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还摄影呢,不就是拿个相机拍照么,这个谁不会啊?你们就会拿这些东西来骗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搞得就好像你们真的很牛一样!”
“徐建!”傅阑珊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拦在沈嘉成面前,红着眼睛道:“你知道你都在说些什么么!你读的书学的知识现在都去哪了?为什么一点自己的明辨力都没有?网上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么?”
看她努力为他辩驳的样子,沈嘉成心有感动,又觉得不忍,轻轻在她肩膀拍了拍,低声道:“没关系,有误解很正常,很多人对文艺圈都有误解。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对于那些不爱吃萝卜的,你也不能说他们有什么错。”
“可是……”傅阑珊回过头,委屈地看着他,满腔都是对徐建的不满。他可以不喜欢沈嘉成,但是没必要羞辱他所做的事情,他的职业光明正大,又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一点点积累的成绩,徐建凭什么就要这么贬低他?
“徐先生,”沈嘉成看着徐建,正色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各走各路就好了,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却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行径。”
徐建一时语塞,霎时憋红了脸。
傅阑珊看着他,既觉得他可气,又觉得他这人着实太实心眼了,亏得他每每劝她要多长个心眼,看起来倒是他最应该变通一下才对。
“算了算了,也不跟你这个老实人理论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我还要忙,你就先回吧!”
傅阑珊无可奈何地把徐建往外推了推,“走吧走吧,你们公司不是没有午休么?你也该回去了,别耽误上班。”
徐建有些不甘心,偏头看向沈嘉成,意思是沈嘉成为什么不走。沈嘉成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着摊手:“我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编辑这一行就是这样,忙得时候加班加点,闲下来又有大把的闲工夫。”
原来是编辑,徐建想起之前在电梯里碰见沈嘉成那事,那时候沈嘉成打十九楼上的电梯,十九楼和二十六两楼被一家高端时尚文娱品牌包揽了,想来沈嘉成就是在那个公司上班。
即便很不服气,徐建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再逗留下去,扭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距离开工时间还有十分钟,他咬咬牙,气冲冲瞪了一眼沈嘉成,不情不愿地推门走了出去。
看着他走远了,傅阑珊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哎,他这个人,太实心眼了,说白一点,就是有点钻牛角尖。”
沈嘉成静静看她,听着她的感慨,不由问道:“你跟他,似乎很熟?”
傅阑珊咬咬嘴唇,老老实实点头:“是老家那边的一个相识,以前在一个学校上过学的,不过比我高几个年级……”
她说着,语调颓丧起来,长长叹了一个气。
“怎么了?”
傅阑珊抿嘴,眼神渐渐蒙上一层阴翳,“我很羡慕他,他是方圆几个村子里唯一一个上大学的人……你都不知道,他是我们那边的名人,多少年了,那么大一个地方,才出那么一个大学生,我多想,也能像他那样。”
她很惆怅,说道最后,尽是伤怀。
沈嘉成虽然不清楚中间的细节,但是也差不多猜出来,对于偏远农村地区来说,培养出一个大学生,是一件何其不易的事情,尤其是在重男轻女思想的禁锢之下,女大学生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你高中毕业后就出来打工了么?”
傅阑珊低眉,无奈地点头。
沈嘉成觉得惋惜,问她:“有想过再回到学校么?”
“有啊,总是想起这事呢!”傅阑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小火苗,但是很快,火苗就熄灭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很难过的事情,表情比先前更加颓丧,“都是胡思乱想而已,没事的时候做做白日梦什么的。”
沈嘉成更觉得惋惜,隐隐也明白为什么她没事的时候总是捧着汉语言教材读,可见以前是给自己定过目标的,只不过被迫放弃了。
“我是想,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再试试。”沈嘉成鼓励道:“而且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十九,还是二十?”
傅阑珊脸色一红,情不自禁低下头去:“十九。”
“唔,这么说,高中毕业也没有多久。”他算了算,“我十七岁的时候高中毕业开始读大学,算起来,你应该也差不太多。”
傅阑珊失神地点点头,“我也是,十七岁高中毕业。”
还记得那个暑假,她捏着大红色的录取通知书,缩在被窝里哭了好几个晚上,哭命运残酷从不肯眷顾她,哭筹不起学费和生活费,哭养母日渐严重的病情。
这一切本不该落在一个十七岁少女的肩膀上,可是人生中本就没有什么是不该出现的,命运的大手加之其身的,她竭力承受,那些无法承受的,皆成了无法愈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