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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


  •   第十二章:白玉堂你——

      终究还是有余毒入了体,不久展昭就开始发起热来。唐代寻思量了一下:这里离兖州还有一天左右的路程,以展昭现在的状态,在完全控制住伤势之前绝不适合剧烈运动,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现在这附近找个安静的地方,替展昭将伤势控制住再说其他。

      到附近的树林里找个干净的地方让展昭倚树躺好,手指接触到他已经开始发热的额头,唐代寻返身回去马匹旁取下水袋,回来一手托高展昭的上身,让他倚在自己肩上,一手拿了打开塞子的睡袋凑近他唇边,慢慢倾斜着试图让他喝进些水。

      只可惜展昭此时已经完全昏迷,双唇也因痛苦而紧抿着,倾泻而出的水根本进不去他口,全都顺着唇缝下巴滑落,在衣襟上晕开一片水纹。再试,依旧如此。

      唐代寻心中不由得焦躁了些,偏偏又不能像吃药般撑开他唇齿,唤了几声,不见回应,看样子想等他自己起来饮水绝对是痴想。只是此时的他又实在需要补水……

      看着展昭昏迷不醒的样子,唐代寻想了一下,就口喝下囊中水,然后凑上前,口对口的哺入他口中,这样连着喂了几口,这才伸手拭去了他唇边的水迹。

      而后他想了一下,又撕下两块衣襟,将壶中水倾倒了些,一点点涂抹在展昭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另一块如法炮制,却是沾湿了搭在他额上。如是两块湿巾反复使用,希望能够降去他身上的高热。

      不过,好在是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替他把过脉,确定之前那药起了作用,唐代寻心中安心,知道“那人”没骗自己,这药确能解百毒,不由得发自内心松了口气,面上也跟着露出道如释重负的笑来。

      ……

      倚凌空飞观,展营丘卧轴恍移时。渐微云点缀,参横斗转,野阔天垂。草树萦回岛屿,杳霭数峰低。共此一尊月,顾影为谁。

      俯仰乾坤今古,正嫩凉生处,浓露初霏。据胡床残夜,唯我与公知。念老去、风流未减,见向来、人物几兴衰。身长健,何妨游戏,莫问栖迟。

      夕阳西下,倦鸟还巢。天际已经升起了几颗若隐若现的星,凝目细看,隐在白日的星辰也都一一露了面,月更是早早挂上了树梢——展昭昏昏沉沉的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醒了?!”

      忽然冒出的声音让他微惊,他这才注意到身边有片篝火,一旁还坐了人——他反射性的伸手抚向腰间——没有剑!巨阙……

      “你要这个?”

      那人再度说了话,是熟悉的略有几分沙哑意味的清朗嗓音,同时伴随着他投掷来的长棍状东西——是巨阙!

      长剑入手的同时,紧绷的神经跟着一松,展昭这才感觉到身上铺天盖地袭来的倦意。之前发生的事情闪电般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他感觉自己精神倒是还好,身上——他暗暗运了下气,体内真气运行的不很滞涩——毒应该是解了罢……除了伤口在阵阵胀痛……

      “你救了我?”有点艰涩的开口说了句显而易见的事实,展昭感觉自己的嗓子火辣辣的痛,却不及心中某种堵塞的感觉来的难过。

      “我不可能看你死在那里。更何况——”那人淡淡地说着,话语中有种被强迫隐藏起来的复杂情绪,“你是因为我才受得伤。”

      最后一句是他刻意要加上去的,那人自己心里清楚——换了过去,他会说的一定不是这句,而是——早就破口大骂了吧……

      “……”展昭不语,只是静静看着那人在黑暗中依旧亮的如同黑曜石般的眼。

      “你的毒伤——应该没大碍了,过了今晚我们去兖州,到时再找个大夫来看——一个晚上,你堂堂展大人应该能好得差不多了罢!”

      “……”

      飞快的检视完身上的状况,展昭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右边的那人。那人此时仍是一身青色的衣衫,在夜色中身形显得有些模糊。篝火的光芒偶尔一跳,他脸上的光芒就跟着忽明忽暗起来——在这个时候、这种气氛下面对这样一个人,展昭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对应两人之间的气氛。

      正好,那人一时间也没想好该继续说些什么,两人间出现一片短暂的沉默。四周只有叫个不停的蟋蟀“啾啾”的鸣叫混合着噼啪的火花爆裂声,偶尔不远处还会响起马匹打着响鼻的声音,其他便是一片静寂,连风声都没有。

      不久,终是耐不住这样的寂静,那人抬头看着展昭在火光中明灭不定的脸,忽然便起了身,顺手抱来几根柴枝扔进火堆。眼见展昭连眼都未抬一下,不由得越发焦躁起来:

      “我救了你,连声谢都没么?!猫大人的舌头莫非叫老鼠叼去了不成?!”

      展昭却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那人被他看的心慌,皱眉道:“你若有事,就说出来,别在这当哑巴!”哪知展昭却哼了一声,干脆将头撇到一旁,眼不见心不烦。

      那人见状,不怒反笑:“好!好啊!展大人你果然有个性,倒是唐某唐突了……”后面的话却忽然说不下去,只因展昭猛然转过头瞪向他,那双眼中闪烁着分外晶亮的光芒:

      “唐某?!好个 ‘堂’某!白玉堂,你还想瞒我瞒到什么时候?你真当展昭是给你耍着玩的是不是?!你要玩自去找旁人,展某没时间陪白大侠你在这里胡闹!”

      “——你终于猜出来了?”

      那人——唐代寻,也就是一年前应该已经死在冲霄楼的白玉堂却忽然放柔了声音,不再有那份刻意装出的沙哑味道,那全然清朗的韵味正是展昭再熟悉不过的。

      “展某不是傻子!”展昭闭了闭眼,胸口滞涩的感觉愈发鲜明,他忍了再忍,忽然就有种想要仰天大笑的冲动——一年的难过,一年的悲愤,在这一刻看起来忽然带上了些天大的笑话意味——白玉堂……唐代寻——他早该猜出来才是!

      心中某种接近于悲愤的情绪愈发膨胀,在胸口鼓荡着闷闷的痛,展昭霍的站起身,在白玉堂惊讶的目光下几步走上前,向着他忽然奋力挥出一拳。这一拳含了他被骗的忿然,这一年多来压抑在心底又痛又悔的难过,独自一人被留在世上的孤独感,还有千种万种难以言明的痛楚。

      但是白玉堂却跟着伸手,一把握住他打来的拳头,往怀里一带,顺着他冲来的劲道微微探身,将他困在自己与旁边的树干间,巨大的冲力与震荡让展昭又是一阵目眩。等到他再度睁眼,正见到那人凑在他眼前的脸:

      “你想打我?展昭,你痛么?知道我死的时候心痛么?你有感受到那种被独自留在人世上、什么都没有的悲愤与绝望么?你——现在恨我么?!”

      他这一连串话语带着发自内心的咬牙切齿的愤恨,展昭猛地抬起头,看着那人近在咫尺的脸。此时的他微微抬了下巴,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含了些许不甘与他看惯了的倨傲。

      “没错,我恨你——白玉堂!”展昭看着那双掺杂着低沉与复杂的凤眼,心中登时鼓荡出满满的荒唐:自己当初的所有,都是因为一场骗局么?当初那封信,当初……

      猛然用力甩开白玉堂的手——他凭什么现在摆出一副一如既往的倨傲面孔,他凭什么不甘,凭什么问的这么理所当然?——展昭急促的呼吸起来,激烈起伏的胸膛带动伤口阵阵锐痛,却全然顾不得。

      他瞪着面前这个男人,入目所见是再熟悉不过的神态与气质,拳紧了又松,像是在确定着是不是要再打下一拳:“你走!”他咬牙,一字一顿的道,“白玉堂,我不想再看到你,你给我滚——”

      当初明明是他选择离开的,丢下他自己跑去冲霄,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回想着过往的誓言,那时每一刻的相处——笑语欢声,对这一年的他来说,残忍的好像生生拿刀划过心口的钝痛。甚至在知晓了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孤独对待残风冷月的凄寂后,将那原本潜移默化到刻骨的爱转变成等量的恨——当初的他选择之时任性且决绝,凭什么现在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站在自己面前?

      “滚!”

      忍不住又喊出一遍,此时此刻,他的脑中几乎空白,只想再不见到这个人,免得自己一时心情激荡下——当真顾不得其他做出些激烈的事来。

      “休想!”白玉堂答的干脆,却不想展昭竟含愤一掌拍出,这样近的距离下,这一掌又含了内力,结结实实印在白玉堂胸口。他被震得后退几步,抬头,就见到那打了他一掌的猫正倚着树干无力的一手按住伤口一面抬起头瞪着他,眼中全然是愤恨着的复杂。

      全无防备之下胸口受了激荡,他强忍下涌上喉间那熟悉的腥甜,抬头故意笑的狂肆:“怎么,一年不见,竟连原来两层功力都不到了么?还是你根本下不了手?”

      “你——”被那人的话气的胸口激荡,加上强行动用内力震动了五脏六腑,展昭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再也支撑不住,将闷在胸口的淤积尽数化作鲜血吐出,那暗色的血迹蜿蜒在唇角,和着夜色与他苍白的面色显得分外触目惊心。

      见他如此,白玉堂原本强作冷漠的目光登时掺了些心痛,他不由自主的走上一步,忍无可忍的冷声道:“你不要命了——这种时候还妄动内息,当真怕自己不伤的更重么!!”

      说着上前又要扶他,伸出的手却被展昭再度毫不留情挥开:“你够了!少在这里假惺惺的!既有当初——展某此时死活却与你何干?!”

      “当然与我有关!”白玉堂不怒反笑,“我可不想带着个累赘上路。以你此时的情况,再伤上加伤,以后什么都做不了,还谈何破案或是其他?”

      累赘?展昭猛地一僵,继而强撑着站直身体,恨不得就这样上前给他一巴掌——从前一直都知道这人怒起来一张嘴如何不饶人,此时却真真切切的体会到那种气的恨不得能杀了他的感觉,他不由得怒极反笑,一双眸子全因恨极变得晶亮:

      “是啊!展某本就是累赘,倒碍了你白五爷的眼!白少侠,展某此番与你非亲非故,倒劳你多事救下,如此也算尝了那一剑。展某承不起你这为贵人的情,更交不起你这种人——从今天起,你我两清再无瓜葛!”

      “你说两清就两清?”

      白玉堂的声线忽然掺杂了些危险的味道,声音也跟着低了两度:“展昭,你以为我做了这些是为了什么?你真当我闲着没事好玩儿才在当初点了你的穴道去闯冲霄楼?你真当我白玉堂是那种——是那种做事只凭心情的莽夫么?你恨我,我何尝不恨你?!”

      他这话却如惊雷,展昭猛地抬头——这人当真不讲理到了极致——他恨?他又恨什么!!他凭什么恨?还有冲霄——心口反射性的隐痛——当初又不是自己任性的点了另一个人的穴道跑去闯楼,又丢下另一个人独自品尝失去至爱的痛楚——他凭什么恨?!

      看出他眼中的疑问,白玉堂冷笑,又靠近他一步,借着他因伤无力反抗的当口强行拉起他的手腕,执起在掌中紧紧的握着,不顾他明显带着不甘的躲闪执意贴近他,只道:

      “我知道你奇怪——那天我见了你的剑舞,展昭,你恨我是不是?我就是要你恨我。就是要你品味一下那种痛到骨髓恨到极致的感觉,你现在应该知道,八年前你点了我的穴道,在我面前服下那药断了生机之时,我心中是种怎样的感觉了罢!”

      展昭侧目瞪着他,他清楚地看到那双眼中所泛着的,亮的渗人的光芒。

      那药——他是指——醉红颜那一次么?

      “你想到了?”

      白玉堂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光芒逐渐变为了然与讶异,然后逐渐带了些不敢置信的味道反问自己:

      “白玉堂你——你明知那一次我是因为形势所迫,我若不服那药,有事的就是你和欧阳大哥——这种事情哪能和你这次相提并论?!”

      “我才不管什么动机如何形势所迫!”白玉堂几乎是用吼得说出这句,灼灼的双眼直贴上他的,握住他手腕的铁掌更加用力,“我只知道,那时的你连最起码的意见都没问过我,就自作主张的做出选择——你根本没给过我和你并肩作战的机会,就让我眼睁睁的看着挚爱之人在眼前死去——展昭,你何其残忍!”

      他这一番话将展昭整个人镇住,他万万没想到,八年前的那件事情,白玉堂竟然一直在意,甚是那般深刻的铭记在心——他甚至没想到,那时的选择居然会对他产生那么深重的影响。

      ……

      八年前,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且一同学艺的展昭和白玉堂在各自的师父:静风和道影的指派下下山历练。当时两人初出茅庐,凡事不懂,对于一切都觉得新奇而陌生。

      后来在山下的某家客栈,两人巧遇北侠欧阳春,同时救下一个叫做宗月见的、被人胁迫的女子。那女子声称那些人杀害了她家中其他人,为的就是贪图她家的一个藏在玉佩中的宝藏。而后那女子请求两人带她前去武夷山找一位家族前辈,在那里她可以找到复仇以及自保的方法。

      见那女子可怜,两个少年动了侠义心肠,加上一个欧阳春,四人一同向武夷山走去。却不想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那个叫做宗月见的女子设下的陷阱,目的就是将两人引向武夷山。

      两人在懵懂不知的情况下自然而然中了陷阱,当天晚上,展昭留在房中写日札,而白玉堂、宗月见以及欧阳春则在楼下饮酒。谁知宗月见趁着这个时候在酒中下了药,此药正是徐悲秋所中的醉红颜。

      醉红颜乃是宗月见独门毒药,也只有她有解药。当时宗月见给了展昭两条路:自刎,或者看着白玉堂和欧阳春就此长睡不起,宛如活死人。

      当初的那一幕,展昭和白玉堂至今难忘。

      注:文中所引用之词为宋朝词人张元千的 《八声甘州(陪筠翁小酌横山阁)》

      *********************************************

      下章预告:

      白玉堂恶狠狠的瞪着宗月见,目光中满是愤恨——对于她竟然会伤害到展昭的愤恨。他曾经发过誓,要保护展昭,决不再让他受到伤害。可是现在,这个女人竟然当着他的面……

      “一个是这个小子的,一个是外面那个欧阳春的——展昭,我问你,我就这样杀了你的话,你可会怨我?”

      再之后,江湖上传言,南侠耀武楼献三绝艺,被当今圣上封为“御猫”,成为了开封府的四品带刀护卫。在那一刻,白玉堂才正视起那个人,并因那个人而感到发自内心的愤怒与不满

      白玉堂想说,想告诉他属于过往的那些事情。倘若当初他多关心一下江湖上那个南侠展昭,倘若他们能够提前一点相识,倘若不是在官场,白玉堂早就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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