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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推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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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陆容嘉会痴迷于刘子钰,不是没有原因的。
刘子钰身形修长,面容白皙斯文,气质儒雅,少有才名,十五岁考中秀才,任谁见了都要称上一句青年才俊。
先有外祖母遗命,后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刘子钰本身又是待陆容嘉十分温柔耐心,十几岁的少女,会情思萌动,生了怀春之意,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在带着前世记忆归来的陆容嘉看来,明知刘子钰从不曾有过娶自己为妻的想法,那么现在他在自己面前这样一番深情作态,无非是引诱她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罢了。
至于动机,怕是只有陆容嘉父母留下的那一份厚厚的嫁妆方可解释。
第二日一早,陆容嘉突然兴起,要去给舅母吴氏请安。
平时因为她身子娇弱,舅母也就不要她晨昏定省,前世还以为这是舅母疼她,现在想想其实人家只怕是也不愿天天见到她罢了。
不过陆容嘉记得自己及笄后的某一天,舅母特地来香尘馆看她,还跟她说了亲事推迟的原因。
这辈子,她就主动一点,早点让吴氏把戏演完。
吴氏住的是刘府正院,五进的宅子轩敞开阔,气派不俗,她刚进门,就有小丫鬟进去通报了。
吴氏还在梳妆,陆容嘉便在宴息室等候。
东次间已经摆了午膳,黑漆高足的桌子,摆了牛乳蒸羊羔、陈皮兔肉、金菇掐菜和五彩凤尾烧麦,配的是碧粳米熬的粥。
只是早膳就能吃得如此丰盛。
陆容嘉心底冷笑,刘家自外祖父刘韬之后再无人出仕,舅父碌碌无为,不过一个监生,表哥虽然书读的好,但仍未出仕,刘家如今还能维持这样奢华的生活,只怕都是舅母的功劳。
吴氏从内室出来,她如今三十二、三岁,穿了件松花绿的织锦褙子,烟褐色的综裙,身段丰腴,面孔白净,从来都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十分亲切。
“容嘉来了?身子可好些了?”吴氏笑着来拉她的手坐下,“要不要再陪舅母吃一点?”
陆容嘉笑着拒绝了。
丫鬟们把早饭撤下去,换上君山银针,和四色果盘。
吴氏细细看着陆容嘉端起茶碗喝茶,十五岁的少女,今天穿的是件玫瑰红的褙子,露出来皓腕如玉,指若兰花。再看她头挽得朝云髻,鬓发间插了点翠镶红宝石水仙蝶纹头花,蛾眉轻扫,明眸如水,端的是个美人儿。
可惜到底是个孤女,身子弱的向纸糊的一样,又是个小性儿的,不是钰儿良配。
吴氏亲切地拉着她的手,细细问了近日的饮食休息情况,十分关心她的身体。
“有空就好好休息,看书作画那些都是陶冶性情的,不要累坏身子。”
陆容嘉笑着称是,说起了昨日表哥邀请她上岚山赏枫的事。
吴氏笑着点头:“既然这几日身子好了,出去走走也好,有你表哥跟着我才放心。”
这时候进来一个四十几岁的婆子,穿着件丁香色的素面褙子,脸上笑得一团和气,进来就给她们请了安,手里拿了一封信笺,上前交给吴氏。
吴氏神色自若,拆开看了后,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舅母如果有事,容嘉就先告退了。”陆容嘉笑着想要站起来。
“哦,不,你先别走。”吴氏赶紧拦住她,为难地跟她说:“其实这事情,跟你也有点关系。”
陆容嘉从善如流,稳稳坐好,听吴氏准备说什么。
“自你及笄后,我就想着赶紧筹备你跟钰儿的婚事,你们成了婚,我才能放下心,也算是对你早去的娘有个交代……”
陆容嘉听吴氏说起婚事,配合地低下头,面上飞起一片霞红。
“……我派人把你跟钰儿的八字送去卜吉,这不是刚拿到回信……信上说,钰儿的八字命里有劫星,不该太早订婚姻之事,对自己对妻子都不好,唉,这可怎么是好……”
“这……”陆容嘉面上露出茫然之色,“婚姻大事,但凭舅母拿主意便是。”
“既如此,那依我看,不如再等一年……钰儿弱冠之后,再对外宣布你们的婚约,着手准备亲事,你看如何?”吴氏拍了拍陆容嘉的手,“只是委屈你了……”
陆容嘉脸上因羞涩泛起红晕,她摇摇头,声若蚊呐:“舅母是为了我们好,我不觉得委屈……我也希望表哥一切顺遂。”
“好孩子!”吴氏慈爱地看着她,“舅母断不会让你受委屈,以后钰儿但凡欺负你,自有舅母为你做主。”
还是这一套说法,与前世丝毫不差,陆容嘉低头掩去眼中的冷意。
陆容嘉娇羞掩面,女儿家哪好就这样跟人聊起自己的婚姻之事。
她因羞涩而避走,刚出了吴氏的院子,一直跟在陆容嘉身边的茱萸急着说道:“小姐,您刚刚怎么也不问问清楚,是哪位大师给合的八字?当初订下婚约之时,明明是合过八字的,那时并没有什么不妥,这次却又说有什么劫星……”
“好了,不管是哪位大师,舅母都是为了表哥好,只是把亲事推迟一点,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这一推便是一年……”
茱萸仍觉得很是不妥,刘家这摆明了是拖延婚事。
女子好年华本就短暂,如今小姐年已及笄,如果这一两年里亲事出了什么变化,过了花信之期,可就再难找到好人家了。
不过她家小姐本就死心塌地地钟情于表少爷,现在就是谁劝只怕也不管用了。
茱萸愁容满面。
陆容嘉也不好跟她解释,她要怎么说起我不会嫁给刘子钰,我会嫁入晏王府为妃呢,也只好任由茱萸误会,自顾自地带着好心情回香尘馆。
九月初五。
陆容嘉坐在马车里,却因百无聊赖而昏昏欲睡。
这几日她着手开始绣起那一幅帷帐,每日除了在花园走一圈,回房就坐在大绷前,仿佛回到了上辈子在泉州那段日子。
她自觉心里平静了许多,但这样却把她的几个大丫鬟都吓到了,生怕她累着,个个围着她转。
一会儿送上杯清茶,一会儿送来盘点心,一会儿请她去赏一丛刚开的花……想方设法让她休息,严重影响了她刺绣的进度。
陆容嘉啼笑皆非,幸亏她已经不再以此谋生,又不急着用。
今日是要上岚山赏枫的日子,一早茱萸就唤她起来梳妆,誓要把她打扮成今日到场女眷中最美的闺秀,可陆容嘉兴趣缺缺,倒也配合了茱萸的摆弄。
她的丫鬟中,茜草针线最巧,茱萸精于打扮,薄荷擅长中馈,苁蓉掌家理事,个个出类拔萃。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被养成一个不谙世事,只耽于情爱的性子。
“茜草,苁蓉被袁嬷嬷借去帮忙,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茜草想了想说:“苁蓉是八月二十七去的,一般他们盘账不会超过十日,这两天怕是就要回来了。”
袁嬷嬷是专门打理陆容嘉外事的嬷嬷,她房里原先还有一个负责内院事务的安嬷嬷,四大丫鬟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
这两人都曾是她母亲的得力助手,母亲去世后把人留给了她。
可惜去年冬天安嬷嬷一场重病去了。
陆家原是靖江大户,不然也不能娶到当时时任柳州同知刘家的嫡女,可惜的是陆家子嗣不旺,陆容嘉父亲在外任上突遭不测去世后,这一房竟只留下了陆容嘉一个孤女,不得不依附于外祖刘家。
可惜所托非人,刘家舅父舅母既不愿娶陆容嘉进门,却又不肯放弃已经到手的陆家产业。
前世的陆容嘉,因厌恶俗事,一直将父母留给自己做嫁妆的陆家产业托付舅母打理。所幸几大管事的职位,只有陆容嘉这个真正的陆家人有权任免,舅母才一直没能换上她的人。
前世袁嬷嬷一直希望陆容嘉成婚后能逐步接手自行打理这些产业。只可惜她终究是个不成器的。
陆容嘉强迫自己不再多想,多想无益,倒不如想想如何改变现状。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速度渐渐慢下来,看来已经到达岚山南坡的广妙寺了。
广妙寺香火鼎盛,后山又是岚山赏枫的最佳地点,赏枫大会年年都是在这里举行。
她们下车时,看到已经好几驾马车停在寺前空地上。
刘子钰跳下马,把马交给自己的小厮牵走。
“表妹,来,我们进去吧?”
刘子钰想扶陆容嘉下车,陆容嘉却伸手去取帷帽,正巧轻轻躲过了他的手。
他只以为陆容嘉在外人面前为名声考虑,不愿表现得太过亲昵,倒也不以为忤。
陆容嘉在茜草跟薄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却发现刘子钰正注视着那一排排马车,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管他在想什么,陆容嘉都没有兴趣去了解。
知客僧人上前招呼他们由侧门进了佛寺。
在大雄宝殿参拜了一番之后,布施了大笔香油钱,知客僧人领着他们一同走向寺院内歇息。
九月初五这样的日子,柳州的大户人家都会过来参拜敬香并游山赏枫,想提前预留一件歇息的屋子根本不可能,只能按照寺里的安排歇一下脚。
“陆小姐,来赏枫的女眷们正在前面几间禅房休息。”
刘子钰转头对陆容嘉说:“表妹,你要是想一个人好好休息一下,我让这位小师傅再准备一间单独的禅房,可好?”
“不必麻烦了,我随意坐一下而已。”
“那也好。”
既是女眷们都在,刘子钰就不方便跟着了。
他好风度地说:“表妹且去休息,我刚刚也看到了朋友,去说几句话,你休息好了就让人来唤我,我们去后山赏枫。”
“好的。”
陆容嘉微笑点头,却想起了刚才他看着那些马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