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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五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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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一辆马车飞驰在林间小路上,路并不平整,连带的整个马车摇晃得十分剧烈,里面的人根本坐不住。
陆容嘉花容失色,接连在车厢壁板上撞了好几下,幸亏车厢里布置了软垫、迎枕等物才没有受伤。她咬牙支起身体,一手紧紧抓着车厢窗帷的框边,身子又被茜草护住,才勉强稳定下来。
她大声喝问:“魍……魍魉!怎么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容嘉自从上了马车就一直闭眼假寐,身边只有丫鬟茜草服侍。
不知何时,她只觉得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颠簸,等茜草掀开马车帘子查看时,才发觉她们已经脱离了王府的车队,不知跑到了何处。
驾车的车夫已经变成了晏王爷身边两大侍卫之一的魍魉,他头也不回,嘴上回话,手底下却不停催促马匹加速。
骏马嘶鸣,奔跑速度又快上了几分。
“王妃放心,这是王爷的安排。”
他的安排……她才不放心接受他的安排!
上京途中,王妃的马车突然离开了大队伍,疾驰而去……也没有人提前吩咐过她,这算是什么安排!
可是眼下受制于人,她连车都下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越跑越远,越跑越偏僻。
马车已经奔驰了大半天,速度已经大不如前,魍魉只好暂时停下来,换上备用的马匹。
“魍魉,你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陆容嘉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她们被带到了一片树林中,天色已经渐近黄昏,四周阴冷凄清,一个人影也不见。
刚才还吵着下车,可现在马车停下,陆容嘉却胆怯了,警惕地观察着周遭的环境,不肯下车。
魍魉死板着一张脸不说话,手下动作的速度却加快了许多。
“你说话啊……本王妃命令你回答我!”
“……回王妃殿下,想必王妃心中有数,此去京城十分危险……王爷有令,魍魉负责护送王妃到安全的地方,等待王爷派人来接我们。”
这个答案匪夷所思,陆容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车子再度启动,她才问魍魉道:
“你说此次上京十分危险,难道是皇上……”
陆容嘉知道自家王爷身为当今皇帝的皇叔,一直饱受皇上忌惮,但因是太皇太后嫡子,加上昔日战功彪炳,因此皇上一直也不敢妄动。
“……是。”
“这……简直是胡……胡闹!圣旨上宣召我一同上京,我若不出现,不成了违抗圣旨吗?那黄公公是见过我的,又冒充不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爷他只是想护您安全。”
陆容嘉手一松,跌坐进马车轿厢里。
为什么?为什么宁可抗旨也不让她进京……除非他认定了此去京城凶多吉少。那他自己又有几分逃出来的希望呢?
保护她?
萧弘胤为什么要保护她,他们不是恩爱夫妻,甚至连相敬如宾都算不上,一年也见不了几面,他甚至知道她心底有别的男人……
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这样……护着她?
身边的茜草已经开始小声地哭泣,陆容嘉失神地跌回车厢呆坐。
第二日一早,另一队人马跟她们汇合,带来了郡主萧俪仪,交给陆容嘉照顾。
之后的路程里,陆容嘉默默地听从魍魉的安排,没有任何质问或者抗拒。
一路上多次有人接应,给他们提供住处,补充马匹、食物、衣物和护卫人员,逐渐换下了王府车驾上太华丽抢眼的饰物和她们的衣饰。
有时候接应不及,他们不敢入住客栈,只好露宿在林子里,所幸魍魉带的人都是跟随晏王多年,从战场上下来的精锐,将陆容嘉、萧俪仪和茜草护得滴水不漏。
陆容嘉明白这些都是晏王安排下的,就这样,他们一路一日不停,一直跑到了福建泉州才停下,找了个住处安顿下来。
此时,陆容嘉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这么远……萧弘胤他还能派人找到他们吗?
五年后,泉州府。
一个简单素净的小院子,陆容嘉正坐在正房的大炕上,手里绣着一件小孩子的斗篷。她的身边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也拿着绣绷做针线,不时还要停下问问陆容嘉,气氛十分安详静谧。
忽然,外面响起来急促响亮的敲门声。
陆容嘉用眼神制止不安的萧俪仪,自己走出房门,就看见茜草抱着个孩子从西厢屋里走出来,她连忙道:
“你快回屋去,小心凉着孩子。”
五年前,他们一路颠沛流离,最终隐姓埋名落脚到了这里。
一路上,他们携带的金银细软花的花,丢的丢,虽然有些补给,但是跑到泉州时,也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魍魉恢复了原名袁栎,找了份镖局的活儿赚钱养活她们几个。
而陆容嘉和茜草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既然是相依为命,她们又怎么能安心把魍魉当做下人使唤。于是两人平日就绣些绣品卖了换钱,贴补一下家用,日子虽然称不上锦衣玉食,倒也吃喝不愁。
三年前,陆容嘉做了主把茜草嫁给了魍魉,对外自称是茜草的寡姐,带着女儿萧俪仪投奔妹妹妹夫。如今魍魉和茜草两人已经生了一个小娃子。
这两日孩子受了热,有一点咳嗽,陆容嘉心疼得不得了,让茜草什么都不要做,专心照顾孩子。
她走到大门前,警惕地问道:“是谁叫门?”
“是我。”
是魍魉的声音。
陆容嘉赶紧打开大门,就见魍魉搀扶着一个戴着斗笠掩着面的男人跌跌撞撞走了进来。
她十分惊讶:“这是?”
“进屋说吧。”
魍魉来不及说明,赶紧扶着人走进屋子坐下,陆容嘉也紧跟在他们身后。等那人摘掉了斗笠,强撑着站起来要给她行礼。
“王妃殿下。”
已经太久没有听见这个称呼,陆容嘉竟然有一点恍惚,随即她就认出这人竟是晏王身边另一名侍卫魑魅。
只是他看起来实在太狼狈,不光人瘦的不像样子了,脸上也是伤疤纵横,还……失了一条左臂。
魑魅魍魉,原是晏王身边从不离身的两大侍卫,虽然陆容嘉从没见过他出手,但是当年逃亡的路上她可是对魍魉的身手深有了解,魑魅既然能与他齐名,相必不会相差太多。
陆容嘉心砰砰直跳……当年,萧弘胤派魍魉护送自己踏上逃亡的路,这么多年来,杳无音信。而现在,魑魅又这个样子孤身找来……
陆容嘉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总是往不好的地方去想。身体已经微微发抖,但她自己并没有察觉。
茜草让萧俪仪守着孩子睡午觉,他们几人都围在魑魅身边,听他诉说起那一年京城发生的事。
在阖府启程进京那天,陆容嘉的车驾在车队刚起步的时候就悄悄离开了队伍。晏王让她留下的丫鬟茱萸带着苁蓉薄荷登上了另一辆马车,谎称是王妃的车驾。在驿站同太监黄泽汇合后,一同前往京城。
一路上,萧弘胤都以王妃旅途劳顿,身体不适的理由,没有让王妃露面。黄太监倒也不疑有他,任谁也没想到萧弘胤会带了一个假王妃进京。
到京城后,一行人被安排住进了皇家别苑。第一次面圣,萧弘胤带着茱萸和崔嬷嬷一同进宫,据说倒是十分顺利,甚至连黄泽也没有认出仅见过一面的晏王妃换了人。
变故发生在萧弘胤悄悄把郡主送离京城之后,照顾萧俪仪的桂姨娘被身边不同寻常的状况吓破了胆,悄悄对皇上派来驻守皇家别苑的侍卫透露了玄机。
随即皇上以“目无法纪,欺君罔上”为由,派人围堵皇家别苑,拿下了萧弘胤。钦差大臣当场拿出御史大学士联名弹劾晏王的奏本,并传了圣旨,罪名已定,晏王就此被终身圈禁在皇家别苑。
送萧俪仪离京的魑魅正巧避开了事发当时的围堵,成了漏网之鱼。
之后的几年里,魑魅几次试图闯入别院见王爷,却次次都被高手阻拦,几次身受重伤后又想办法逃脱,养好了伤就再来。
两年前的一个夜晚他终于夜探别苑见到王爷,王爷告诉了他魍魉的逃亡去向和沿途留下的痕迹,吩咐他来寻找魍魉他们,但不甘心的魑魅始终守在皇家别苑附近不愿离去。
直到去年中秋,宫里赐下了一壶鸩酒……
那天魑魅发疯一样地只身硬闯皇家别苑,付出了一条手臂的代价,却只见到了晏王爷的尸身。
“……属下无能……王爷也是心灰意冷”说道这里,魑魅已经泣不成声。
陆容嘉听着魑魅讲述的那些事,心好像已经离开她的身体,沉向万丈深渊,冷的她不由自主的要发抖。
一阵天旋地转,她眼前的景象改变了,再也看不见魑魅魍魉跟茜草他们,而是一阵一阵的漆黑,最后定格在最后一次见到萧弘胤时他身穿漆黑披风的背影上。
陆容嘉知道自己倒在了地上,可她身体僵硬得像是不是自己的,动一动都不行。
她听得到茜草魍魉呼唤自己的声音,但是却好像从好远好远的地方传来……她无心回应,她只知道这些年深藏在自己心底的奢望……终于……落空了。
上天终究不肯给她一个补偿他的机会。
可她还有许多事,好想问问他为什么……好想……
“……王妃!”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