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奇谈》临水洗墨

4、碎片

　　她在做梦。
　　她没有比现在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她现在只有四五岁大，住在外婆家。老旧的地板，只呀作响。
　　她轻手轻脚地溜上楼，又一次地玩起了探秘的游戏。
　　她凝视着那面摆动的座钟，被放在楼上的房间里，默不作声的注视着这一切的座钟。
　　嘀嗒、嘀嗒、嘀嗒。
　　座中每走过一格，就会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不轻不重，带着不容忽视的笃定。
　　这座座钟已经和那褪色的床帐，被一点点磨平雕花的床，一碰就发出吱嘎吱嘎声音的木窗，老旧到看不清木纹的柜子，以及床边的木板底下、常年堆置着陈米、番薯和几坛老酒的两三立方米贮存室一样，伴随着她的外公外婆渡过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

　　画面一闪，她见到了她的丈夫。
　　她趴在床上看书，她的丈夫从门外走来，悄悄的扑到她的身边，对她说：“嘿，我的公主。”
　　她笑了起来，凑过去和他交换了一个春天味道的吻。
　　他们愉快地交谈起来，从物价上涨聊到金融危机，从政治前景聊到家长里短。那些时候他们无所不谈。他们的灵魂像两只扑闪着翅膀的天鹅，在同一片湖水里溅起各式各样的浪花。
　　她的视野不知为何突然上升，看见自己穿着白色的睡袍，躺在床上的姿势相识扭曲的树藤。而她的丈夫，穿着黑色的浴袍，浴室的热气还在他的眼角氲氤。

　　她又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傍晚。
　　她和她的初恋情人。
　　她挽着他的手，去上百般排课才拼凑到一起的一节晚课。
　　秋日的傍晚似乎很冷，路过的一个女孩紧紧抱着怀里灌了热水的水杯，秋风在她的衣角徘徊。她却觉得一片火热。
　　他们在楼梯口突发奇想的比较起了步伐大小。他一下子跨上了三层，她也跟着迈出大大的一步。他拉了她一把。她稳稳地立在他身边。他们愉快的笑了起来。
　　然后他握住她的手，温柔的一起放进他的大衣口袋里，再一起走进了教室。

　　她又看见了她的丈夫，这个时候她们一起在手机上抽奖。
　　她望着那些转盘上玲琅满目的精美商品，对他说：“诶，我只想要那个挂钟就好了，它可真漂亮！”他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我的公主，如你所愿，我要开始变魔术了。乌拉乌拉，转！哦！魔力不稳定，我们再来一次吧！”
　　他们最后抽了七八次，抽中了一个洗衣机。
　　他们大笑着相互庆贺。最后滚做了一团。
　　她突然记起来，床头的那盏灯，亮了一个夜晚。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灯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碎了。

　　她又看见了一张熟悉的床。她从小睡到大的床。有一点窄，睡她一个人恰恰好。
　　她的被褥是白底淡紫的团堇。有股熟悉的淡淡的香气，混杂着晒过太阳之后轻微的难闻的味道。
　　她看见她正在睡觉，然后房门打开了。她的父亲进来叫她起床。
　　她的脑袋完全埋在被子里，试图装作对外界一无所知。
　　然后就被她的父亲给拎了出来。
　　“你这个小懒鬼，”她的父亲笑着骂道，“快起来，今天要回老家。”

　　一幕幕场景突然加速，像穿着溜冰鞋一样飞速从她面前穿过。她有时候前一秒还看见了她的丈夫，下一秒又沉浸在5岁的记忆里。
　　她像手划小舟穿过海洋一样努力地寻找着这些碎片的细节与意义。可是很快就被溺毙在这片海洋里。
　　她醒了过来。
　　周围一片空白，像是一间病房。
　　床前站着几个警察。
　　她被指控谋杀自己的丈夫。鉴于当她被发现的时候，她在房间里昏睡不醒，而房间里布满了她的丈夫的血迹，血量足以一个成年人失血而亡。她的丈夫失踪了。而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痕迹。动机是她的丈夫在金融危机中亏损了所有的夫妻共有财产，包括这座房子。
　　她茫然地跟着警察走了，感觉自己依然处于几近溺亡的状态，大脑里一片昏沉。

　　几个月后，另一座城市里，她的丈夫抱着新婚妻子，温柔低语：“我的公主。”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个零零碎碎的梦，走马观花，梦回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