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错》寻找汤姆

5、第五章

　　流素从未见过这样的穆子衿，一时愣愣地回不过神来，满心震惊和疑惑。“青青，你告诉我，是不是出了什么别的事？”
　　曲庭风对于穆子衿来说，是一个不能谈也不愿谈的禁忌。在她人生的前十五年里，她和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甚至已经私定终身，若不是曲家被牵连进谋逆一案而颠覆不复，他们如今早已是京城中人人艳羡的佳偶了。
　　但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青青踌躇不定，不知该不该说。

　　“可是有关子衿婚嫁之事？”
　　流素再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青青闻言一怔，见她已然猜到索性和盘托出。“唉，就在昨天你走后不久，宫里面就来了人，一个老公公宣旨说当今圣上要纳小姐为妃，对了，是封为丽妃！”青青看着兀自沉浸在悲伤中默默流泪的穆子衿，顿时高兴不起来了。“圣旨下了之后，府里的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夫人还特意发了不少赏赐，可是不知道为何偏偏小姐闷闷不乐的，如今还哭得这样伤心，流素，你说这是为什么？”
　　穆子衿和曲庭风的事情，知情者大多已经不再，青青是三年前才来到侯府的，自然不晓得其中缘由。

　　流素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很想安慰她，但却无从开口。“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外表光鲜，里头尽是些见不得人的黑暗，进宫为妃也算不得什么好事。”
　　青青听了不禁咋舌，“皇宫竟然这样可怕？那小姐以后要怎么办？流素，你是我们这最聪明的，你一定要帮帮小姐！”
　　流素点点头，正要开口，穆子衿却冷声道：“不需要，并不需要。”她脸上泪痕犹在，只是那哀伤痛苦的情绪已慢慢沉淀下去，埋入心底。
　　青青不解：“为什么？”
　　“因为从今天起，流素不再是我的侍女了，她也不会跟我进宫。”
　　穆子衿和流素两相对视，“你走罢，离开侯府，我会告诉别人你是暴病而亡，如此你便自由了。”

　　脱离奴籍，远离京城，到那海阔天空的地方去重新开始，过自由自在地生活。
　　多么好的未来，如梦一般，仿佛触手可及。
　　流素眨了眨眼睛，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穆子衿所说的恰恰是她最最求而不得的。
　　“不行，皇上对于我这样的罪臣之后暗中看管甚严，我走不掉更不能连累你。”
　　“事过境迁，都三年了，会有机会的。”穆子衿眼中一片平静，“我入宫那日，就是机会。”
　　流素摇摇头，“我不能够冒险。”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这一生已经注定是要消耗在皇宫那座囚牢中的了，但是你，流素，你还有机会。我做不到的，希望你可以，你就当是代我去过自由的生活，算是我求你了！”她眼眸深深，闪动着流素看不懂的情绪，晶莹的泪珠大滴大滴地滚落，正好落在流素的手背上，滚烫而炙热，让她不禁一颤。
　　“我……”
　　“你想都不要想！”
　　二人愕然地看向那个不速之客，不对，应该说是一群。

　　穆年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而她的身边，站着薛夫人，如今安国公府的女主人。
　　她们后面跟着十数个丫鬟，手上捧着各色珠宝首饰，绫罗绸缎，阵势极大，流素这个小小的居室未曾这般蓬荜生辉过。
　　穆子衿慌乱地抹去眼泪，气息不稳地站起身来，“母亲怎么来了？”
　　薛夫人面色不善，“你都要鬼迷心窍了，我岂能不来？”说完她锐利的眼神如刀剜向流素，她是一直就不愿将晏家二姐妹收入府中的，当初若不是她才进安国公府不久，根基未稳不想因为这事伤了和气，否则她是断然不会同意让穆子衿收留罪臣余孽的。
　　流素早知薛夫人对她不待见，此时她正在气头上，她唯有少说少错，安分地跪在一旁。

　　“子衿，你的胆子如今是越发大了，你可知你此前说的那是欺上瞒下的大罪，一着不慎整个安国公府都要毁在你的手里！”
　　薛夫人恨铁不成钢，明明是要入宫为妃安享荣华的人，偏要搞出这些幺蛾子来，她顾及身份又不能不管不顾地随意训斥她，况且穆子衿平日里对她百依百顺，比起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穆年年来更得她的心，她倒是狠不下心来惩戒。
　　“罢了，再过几个月你就是皇妃了，从今天起你就好好待在曦雨苑，静心休养莫管闲事。至于流素……”
　　“夫人，眼下府中琐事缠身，看您如此辛苦，流素的事情不如就让年年来为您分担一二，如何？”

　　穆年年看了半天的戏，此时忽然慢悠悠地开了口。薛夫人不觉她有此好心，“你来分担？”她不给她添麻烦她就谢天谢地了。
　　自打她入门的第一天起，穆年年就不曾给过她好脸色看，总认为是她抢了自己的父亲，初时处处和她不对盘，想方设法给她下绊子，后来发现安国公对她并不如何宠爱才渐渐偃旗息鼓了。
　　薛夫人一想起这事，又好气又好笑，暗道穆年年小孩心性。她要是真能把安国公抢走那还真是本事了，安国公对穆年年的疼爱就是能给她千分之一，她便也心满意足了。

　　“夫人放心，年年一定会好好看着她，叫她插翅难逃，不要说京城，就是安国公府都不能踏出一步。”
　　流素感受到穆年年投来凉凉的一瞥，心生不悦。她自问在安国公府中向来低调柔顺，从不惹是生非，更别提得罪过她了。她实在不明白这位二小姐为何如此针锋相对，若仅仅因遥雨之故，那穆年年未免太偏激了。
　　兀自思索间薛夫人和穆年年又说了几句话，随后便带着穆子衿，还有那一堆的丫鬟下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穆子衿最后望了流素一眼，眸光隐带悲凉，她的唇无声地动了动，流素想了许久，直到她走远了方才明白过来，她说的原来是—保重。

　　薛夫人才走不久，穆年年就本性毕露了。流素倒也不惧，坦然地抬眼和她对视，“二小姐所为何事？”
　　穆年年还未说话，红菱就急急地道：“流素你好大胆，身为下人怎能直视主子？”
　　流素略有愕然，想不到穆年年身边的丫鬟竟会好心地提醒她，她不禁多看了红菱两眼，默默地在心里记了下来。
　　“要你多嘴！给我去外边守着。”穆年年没好气地赶走了红菱，她居高临下地站在流素身前，流素直视过去只见她腰间挂着一个湖蓝色的香囊，那香囊做工平常，料子显得粗糙，竟像是外边地摊上卖的。

　　“我问你，昨日交代你的事，可有办好？”
　　“自然是办好了的，小姐要是不信，大可亲自去问问容公子，便知流素所言不虚。”
　　“哼，谁稀罕去见他？”穆年年言语间对容朗好似十分厌恶，“区区一个庶子，无甚前途也就罢了，居然还喜欢遥雨那种庸脂俗粉，更可笑的是，被人耍了那么多年都不知道。”
　　穆年年说话刻薄，常常一针见血，不给别人留半分情面，但这回流素亦是深以为然，她只可惜容朗不能亲耳听到这番逆耳忠言。
　　“我瞧你本事不错，以后姐姐入宫了，你就待在我身边伺候，也好日日见到你妹妹，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的见不得人了。”

　　她嘴角的笑意有些讽刺又有些得意，但流素脸上那亘古不变的淡然之色却让她顿感恼火。凭什么这个小小的罪臣之女敢对她这般漠视？就是心高气傲如遥雨，在她的打压之下也不得不隐忍低头，她那有苦难言的憋屈模样叫她看了甚是痛快。
　　然而，在流素的面前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跳梁小丑，幼稚且可笑。穆年年没由来地心头火起，流素的话却在火上浇油。
　　“承蒙二小姐看重，但流素终究是要陪着大小姐的，请恕流素……”
　　“哦，那就是不愿意了？”只是片刻间她的手上就多了一物，迎着光闪烁不定，穆年年捏着银针，笑吟吟地偏头望着她。

　　“……小姐生气也是无可厚非，流素心甘情愿受罚，小姐开心便好。”说着流素慢慢拉起自己的袖子，她纤细的手臂不盈一握，白皙无暇，只是太过瘦弱隐约可见淡淡的青色血管。
　　“你……！哼，你叫我扎我就扎？就凭你还不值得让本小姐亲自动手！”穆年年用这银针吓唬过许多人，他们无不是颤颤发抖跪地求饶，以至于后来一见到银晃晃的东西就心生阴影，但今天这百试不爽的一招却失灵了。
　　穆年年心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意，几时银针掉在了地上她也没有察觉。眼前的少女跪在地上，低眉顺眼，“小姐还有别的吩咐？”

　　穆年年敛起心神，压下乱糟糟的思绪，“红菱，把她给我关到柴房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可以靠近，更不可以给她送水送饭。”
　　她一边说一边朝门外走去，流素从后面看见她挺得笔直的背影和高昂的头，“至于何时能出来，那就得看我的心情了。”她忽地停下脚步，回眸一笑，“所以，流素你最好想办法让本小姐的心情，好、一、点。”
　　流素微笑颔首，“自当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