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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当天边的云彩裹上道道璀璨金边时 ,流素正好踏上了迢迢乌江上的一叶扁舟。
      她的绣鞋底下沾满了黑红的泥土,一路走来穿林涉水,始终洗不掉这屠杀的烙印。流素怔怔盯着自己的绣鞋,她总感觉冥冥之中有不知名的幽灵无处不在地尾随其后。
      真是荒谬,子不语怪力乱神。曾几何时她也对鬼怪之说嗤之以鼻,直至今日……

      她走过那一具具冰冷僵硬的尸首,他们面色发黑,七窍流血,早在昨夜就断了气。可笑当时夜色深沉,她这个罪魁祸首却还心安理得地从他们尸首上跨过,为自己计谋得逞而沾沾自喜,殊不知自己恰好是他人借刀杀人的那把利刃。
      流素面无表情地立在舟中,藕色衣裙在江风中肆意扬起,发丝凌乱地拍在脸上,剐得生疼,但是单薄的身子却始终坚韧笔直地站立,任尔东西南北风。

      沈暮云果真如她所言,自那之后就没有和她主动说过一句话。流素抬眼看去,此时晨曦尚薄,江雾凄冷,他懒懒地盘腿而坐,素白衣裳旖旎开了一片茫茫月色,从他那头蔓延到了她的脚下。
      他们走的还是来时的路,陪在身边的也是来时的那个人,可惜一切再也不是来时的模样了。
      流素下意识地往一侧移去,但是她忘了此时是在船上,不比地上平坦,她这一动身子摇摇晃晃就要摔下。

      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流素堪堪站定,毫不留情地拍掉了那只扶在腰上的手,随后又掏出绣帕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方才触碰到的部位,好似那是什么十分不洁的东西。
      “……”沈暮云看了一会,他神色淡淡,有几分疲惫,船头划桨的船家听到响动回过头来,看看流素又看看沈暮云,最后却是对着沈暮云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小娘子可是闹别扭了?呵呵我家婆娘以前也是这样,公子不能一味晾着,你看她闹得再狠其实只要多说点好话哄哄就没事了。”船家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循循善诱,沈暮云倒也不反驳,嘴边挂了笑一边虚心受教一边点头回应。

      流素闻言,心头无名火起,他这是当她聋了么?
      “划你的船去,多事!”她冷哼一声,眼神锋利语气不善。船家立时噤了声,只是口中还小声念叨着:“如此泼辣,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的,当心家宅不宁!”于是乎他看向沈暮云的目光更加饱含同情了。
      流素张张嘴,刚想要争辩,但见沈暮云不甚在乎的模样,她的怒气忽地就烟消云散了,到嘴的话也被苦涩地咽下。

      罢了,一路走来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误会了。只是沈暮云一直都是来者不拒,顺其自然,次数多了,她一开始还记得要争辩反驳,可渐渐就无力默认了,甚至到最后她竟也有点顺理成章了。
      仿佛在他人口口相传的娘子相公中,他们真的就那般亲密无间,是一对人人艳羡的夫妻了。
      流素冷冷地勾起嘴角,默然嗤笑。如今她的反抗在沈暮云看来必定是可笑至极,甚至充满了成功者的得意与讥讽。

      这一场风月游戏,他自始至终攻城略地,不曾有过半分的动摇,反观她,明知一切不过他精心编造的镜花水月,不论是那一句句温柔蚀骨的甜言蜜语,还是每一个似有若无的撩拨暧昧,她却全都照单全收。
      原以为心如古井不起涟漪,但这可悲的自以为是终究让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情之一字,先动则输。
      “为什么不敢看我?”
      思绪如潮澎湃,流素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到了沈暮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并且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莫名其妙又没头没尾,奈何说出去的话好比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话也亦然。

      流素索性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沈暮云微有诧异,但也只是瞬间。他柔似春风的笑容绽开,眼波一如既往的深邃而潋滟,他仅仅是冲她一笑,有意无意地投来一瞥,流素霎时便觉天地都为之失色,她的眼里、心里再也装不下其他了。
      果然……还是这般没出息。
      不过是熟悉了他的温柔以对,如今他稍显疏离她就难以忍受,这种甜蜜的折磨难道她已经无法摆脱了吗?流素眼眶一酸,她尽量若无其事地仰起头,可惜头顶不见蓝天白云,有的只是乌山终年不散的茫茫大雾。

      沈暮云屈膝而坐,身子稍稍后倾,优雅而随意。“哪里的话,我只是不想碍了你的眼。”他话语低低,一字不落地全随风送入她的耳中。沈暮云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戏谑,“怎么小娘子这么快就不气我了?愿意和我说话了?”
      说着他就要去牵流素的手,流素本来可以避开,但是那一刻她似是鬼迷心窍了,居然一动不动,直到他的手覆上之时她才下意识地要后退。
      为时已晚……彼此触碰的刹那,流素清楚看到,沈暮云秀美面容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奇怪复杂。她来不及深思就听到他幽幽一叹,“流素妹妹,和你亲爱的表哥多日未见,你心中是否挂念非常?”

      流素睁大了眼,被他握着的手冒出了细细的冷汗。
      “不要紧的,我想啊反正他那么疼爱你,肯定很快就会来和你见面的。”他轻笑声就在身前,悦耳动听,修长的手指不时在她的掌心划过,一下下忽轻忽重,她的心亦随着他的动作起伏不定。
      “所以,你留着我的目的就是要引出他,是吗?”她嗓子喑哑,似怒又似悲,彼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凄厉猿啼划破天际,流素死死咬住唇,直到腥凉的血气翻涌而起。
      她试着抽出手,但沈暮云的力道把握得极其巧妙,既不让她挣脱又不会弄伤了她,她屡试不成,终于不再负隅顽抗,然而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如坠冰窟。

      沈暮云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摄人心魄的眼眸之后是深不见底的漆黑一片,光照不到,她也到不了。她原以为自己至少是懂他的,哪怕只是那么一两分。
      流素兀自沉默,很快那沉默却被一抹温软的湿热打破。沈暮云笑着吻上了她的指尖,他眉眼弯弯,满是缱绻,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温暖着她寒凉的手,“聪明的姑娘。”
      “滚。”
      话一出口犹如当头一棒,流素霎时清醒了。
      就是这双唇,能够说出世上最动人的情话,也能在下一刻就吐出最残酷的真相。时光好似回到了那一夜,他一面吻着她,看似意乱情迷不可自拔,另一面却又布下了天罗地网血洗乌山。

      这一次,她再也不要做被遗弃的那一个了。就算她一无所有,但是仅存的自尊也不会允许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人践踏自己的心。
      她用尽全力狠狠地推开了他,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狠绝。
      “人傻一次就够了,你以为我还会继续被你利用?”她抬袖来来回回擦拭自己的手,不甚柔和的布料摩挲在细腻的肌肤上,很快就留下了道道红痕,甚至渗出了骇人血丝,她依旧没有停下,好像那不是她的手,她无动于衷。

      沈暮云好歹是有了点不一样的反应,他秀美如画的眉眼蹙起,眼波流转间几分阴沉几分狠厉,流素看在眼里,微微冷笑,或许这才是他卸下面具的真面目。
      “够了,不要再闹了。”他沉声说道,袖手一挥流素便觉无形之中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正好打在她的手上,顿时气力全消。
      “闹?我闹什么了?”
      无理取闹的人从来都不是她,也不会是她。
      许是她的语气过于戚戚,沈暮云心下一动,一句“对不起”险些脱口而出。

      “……我有错你怪我便是,何必不爱惜自己。”他想了想,袖中的手抬起又落下,没有扶起跌坐在地的流素,而流素也别过脸一言不发,两个人又是一站一坐,明明近在咫尺但是已经远在天边。
      “爱惜如何,不爱惜又如何,与你何干?沈公子到底是做戏做多了,还是见了女子就忍不住怜香惜玉?”
      “呵……”沈暮云转身负手,月白发带与三千墨发恣意飞扬,黑与白交织成了最夺目的风景,漫步扁舟亦如信步闲庭,举手投足无不是少年风流意。

      “我的小娘子果然知我甚深,要是你表哥能有你的一半聪明就好了。”他漫不经心地回眸,“你不必费心思想着怎么阻止他前来了,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他就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
      流素并不看他,置若罔闻地望着江面,脸色苍白得过分。
      而沈暮云像是想到了好玩的事,他柔柔一笑,自顾自地说道:“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流素妹妹你说,我该多羡慕你,有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表哥。不过,聪明如你岂会不知,这所谓情义也是会变成人的催命符呢。”
      “沈暮云。”
      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回答之时,流素猛然抬起了头,直直地看进他的眼里,猝不及防。

      “你大概是忘了,我曾亲口说过,我会杀了你。”
      “此话你定然是不信的,但我流素言出必行,即便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
      “我今日在此对天发誓,如若你敢伤我表哥一分,他日我必十倍百倍加以偿还。如若他身死你手,那我亦穷尽此生为他报仇,不死不休。”
      她重重地咬下最后一个字,字字泣血,发自肺腑,那灼灼的目光中清澈见底,除了怨恨还是怨恨。
      沈暮云怔怔与之对视,他想他或许是害怕了,仅仅因为眼前这个弱不禁风,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杀死的小姑娘。
      多么荒谬的一件事,荒谬到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于是他笑吟吟地轻轻点了点头,浑不在意地随口答道:“甚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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