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刺(清穿）》楚君梧桐

11、第 11 章

　　下雪了。

　　胤禩远远地看到她站在府外，一身莹莹蓝衣，漫天飞雪陪她舞动，她平举手掌接了飘落的雪花，满面欢欣。
　　他有些奇怪这时候她如何会在自家府门口？
　　走得近了，她也看到他，笑盈盈望着他，那笑意里纯粹的喜悦竟是又惊了他的心，一跳。
　　她伸手给他，湿润掌心里一片六瓣雪花正在融化。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为着一片雪花有些快乐了，而这点快乐却让他灼痛得害怕。
　　他凝神问她：“这大雪天的，怎么在外面待着，也没个人跟着？”
　　她依旧是那个干净玲珑的微笑，她说：“我回来了。”
　　他以为自己因为刚才的快乐眩晕，眼睛看见她在说话，可是耳朵却没有听见。他皱着眉问：“你刚才说什么？大声点。”
　　她笑容里静静的一丝伤痛，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摇手。她又指着自己，然后比划一下府门口，无声地说：“我回来了。”
　　他的心大恸，在她一挥手间看到那条扭曲的疤痕，她为了什么让自己承受这样的磨难？只是为了告诉他，她回来了！

　　他忆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阳光灿烂。
　　他在府里后院假山上想着皇阿玛安排的差事。远远看见四哥和十三弟走上来，他微笑着迎过去。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侧撞来，刹那间他看到那个女子惊恐的双眸，那样没有掩饰的恐惧，使眼睛显得诡异的绮丽。
　　他知道自己被撞下山跌进湖里，一切过程都清晰的好像他眼睁睁看见。然而他没有一丝力气，他的眼睛大山压顶般沉重，无法睁开。
　　他感觉到有人把他拖上岸，一个女声颤抖喊着：“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你快醒醒啊，你快醒醒啊！”
　　他想回应她，可是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完全无法动弹，直到他的唇被一片柔软覆盖。他猛然睁开眼，看到了他一生中无数遍相遇过的冷漠眼神，那是他的眼睛，在另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里面。
　　他坐起身发现她几乎在自己怀中，他的额抵着她软嫩面颊，而她在想什么，没有察觉。他后退些，看见这个女人身上挂着一件红色绣花的长裙，由于撕裂露出里面的衣服，他不知道她上身的那件长袖布衣是什么，上面也绣着花，下身应该是条裤子，什么料子做的他却说不上来。他看到她已经回了神，也在看他。她的五官不是很美丽，下巴有些宽，鼻子有点圆，但皮肤白皙光泽，还有那双眼睛，清澈如水。
　　她说：“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不行了呢。你干嘛穿成这样，在拍戏吗？”他不懂她说的话，试着站起身，她伸手扶他。
　　他说：“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她说：“哦，我叫秦凝枫，今天天气好所以我就来逛逛故宫。怎么这么巧碰上你们拍戏，什么戏呀，你演谁呀？”
　　他冷淡地看着她，她的话语在他脑海里快速旋转，却仍是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他说：“我不管你是谁，这里是八阿哥府，我是胤禩。你说出你的来历，我派人送你回去。”
　　她听了他的话，愣在那里，眼睛里透出一丝迷惘。她的声音里有了不安：“你说你是胤禩？康熙的儿子胤禩？”
　　他喝道：“大胆，皇阿玛的名号你敢这样直呼，不要命了！”
　　她虚弱地笑了，讨好地说：“别开玩笑了，别玩了，我不过是撞了你一下，也没什么大碍嘛，干嘛编这种假话骗我。”
　　她转身走开两步，又转回头，脸色苍白，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晕倒。她说：“能告诉我怎么出去吗？我找不到路了。”
　　他扣住她的手将她拉近，低沉地说：“你以为你可以就这样离开吗？你不说自己的来历也没关系，我自然有办法知道，只是你一个人是回不去的。”
　　她窝在他怀中象只被人遗弃的小动物，索索发抖。
　　远处有声音传来，他看见四哥、十三弟跑过来，后面跟着几个奴才。
　　他要推开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全身颤抖，双手紧揪着他的衣襟，象是要把他的心拽出来。他听到她极小声重复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他突然有些心软，柔声地说：“好了，别担心，我知道你是哪个府上的人自然就送你回去了。”
　　她有几秒钟静止，然后猛力推开他，大喊着：“我回不去了，你知道吗？我再也回不去了！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她眼睛里绝望的悲伤差点击中了他。

　　胤禛、胤祥已经来到面前，都有些不明白地看着他们。
　　胤禩无奈解释：“四哥、十三弟，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这个事情的原由，等明白了再说吧。”他拉她的手臂，她发抖地太厉害一下子竟没有抓实。
　　凝枫抬头看着三个人，神情凄凉。她以为自己疯了，只有疯了才会如此清晰地看见三百年前的人有血有肉的站在身边。她跟自己说：这是梦，这一定是梦。
　　胤禩的手暖暖地抓住她的胳膊，她低头看着那只手，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太纤细了，跟他的生命一样瑰丽，也一样脆弱。她回望他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怜惜没有同情，只有着不解和冷漠。
　　她毅然甩开他的手，转身直面胤禛。胤禛有着跟他八弟一样冷漠的眼神，但是这个人最终的权利是独一无二的。
　　她走到胤禛身边，伸手扣住他的手臂，靠近他耳畔，低声地说：“胤禛，带我走，我会告诉你康熙遗诏里皇位传给了谁。”
　　胤禛的肌肉迅速收紧，他眼睛里有了冷漠以外的光彩。
　　胤禛将她护在怀里，对胤禩说：“八弟，真是不好意思，你看我这记性，一时倒没想起来她的身份。她是你嫂子佳盈的远房表姐，来的日子不长，我倒有些记不熟。她有些顽疾，时常恍惚得很，今天出这么大的乱子，找日子再来给你赔罪。”
　　胤禩根本不相信四哥说的话，但是也找不出可反驳的理由。他看着那个女人瘫软在四哥臂弯里。可是，最后她注视他的眼神充满了悲伤、不舍，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捡起地上遗落的长裙，已经没有了她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