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生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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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以容私底下其实是个有时候挺丧的妖怪。
很少人知道这一点，毕竟她装逼如风，从未被超过。
她捂着腰，废了几个小时的功夫才将自己从废墟堆里拾掇出来，软榻被她砸碎了，碎片穿透她的皮肤深入腰里。
妖怪的抵御能力其实并不那么高，特别是在那软榻是用池玉这类妖玉做成的前提下。纪以容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腰部，叹息了一声，又叹息了一声，缓慢挪动着僵直的手臂将池玉的碎片从伤口处拔下，等待妖怪那强大的治愈能力发挥作用。
她的裙子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身上，项链也摔碎在一旁，脚边还有刚刚吐的几口血，状态很糟了。
纪以容正想好好发散一下她的丧气，毕竟她今天运气实在不能更糟了，就又被一件突发的事情打乱了计划。
放在外间的那只屏鬼。
她想跑出去。
应该是察觉到自己的妖力衰退得很厉害吧，纪以容想，她有将妖力附着在整间杂货店里形成一个结界，再将屏鬼作为维系结界平衡的一点放置在特定的位置。屏鬼本身相当于结界的参与者，结界上的力量流动发生了什么改变理论上她也是可以感知到的。
纪以容也感觉到那只屏鬼在冲撞着自己布下的结界了，一下又一下，造成的冲击却微弱得犹如皓星比之明月，没有给结界留下一点痕迹。
她觉得这样就逃脱得了吗？
傻瓜。纪以容在心里冷冷地笑，脸上却依旧是一副聚不起来精神的模样，她真的是很累了，无论从精神上还是从身体上。
那种自心底深处散发出来的疲劳缠缚在她的身上，化作一丝丝阴邪的气息，像一条露出毒牙的毒蛇，等待着将她拖入深处的时机。
妖怪的心底，也会产生鬼的。
而这种鬼，虽然叫妖怪不屑，可其实很难搞。现在，纪以容也需要找寻一个时机，一个可以击溃鬼的时机。
屏鬼太小看纪以容了，她是种有几分神志的鬼，伴在纪以容身边多了，知道她的生活有多么窘迫后，就满心以为纪以容真的是那种末流的小妖怪了。
这是很傻的猜测。
也不是没有细节暴露出纪以容作为一个妖怪，并不是那样弱的，但这只屏鬼太以偏概全了，看到的偏处偏偏还是那种很容易误导妖的地方。
屏鬼就这样建立了错误的认知，逃跑的心思也随之活络了过来。
当她感知到结界上的妖力衰退得只剩原来的十分十三不到时，便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却没想到攻击了那么多下结界还没有波动的迹象。
到那时候屏鬼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于是她便折身去寻找纪以容了，她想只要杀掉那个受伤的妖怪，结界自然就会破碎掉。
纪以容眼瞧着屏鬼化作一阵粉红的烟雾向她冲过来。
觉得好笑。
虽然她无法行动，但却看得清屏鬼的每一个动作。屏鬼展现出来的是古代仕女的姿态，容貌柔美，姿态典雅，她仿佛乘着一阵粉红色的烟气而行，放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到恐怕真的会心生惊叹。
可纪以容知道，屏鬼的本体就只是那团粉红色烟气而已，她的仕女姿态是幻化出来的一具空壳，徒具外表的美感，内里空空如也。
而屏鬼这一类的攻击方式再有不同，也摆脱不出与幻境相关的怪圈。她的所有攻击方式都只能针对妖怪的精神，对□□是无法直接攻击的。
所以纪以容用得着怕什么？
她见着屏鬼像一阵风一样的卷来，微微笑着，哪怕身体僵硬不能动弹也没有流量出丝毫不安的神情。
她太平静了，平静得被她捉来的那只屏鬼皎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不解，混合着她脸上还未消去的狰狞，活像是恶鬼忍耐不住披着美人的皮，将其一下撕裂开。
粉红色的烟雾散开又聚拢，屏鬼最后还是被想要逃出去的渴望说服，美人面颊上浮现出花一样的纹路，那是一株漂亮的梅花，分叉的枝干斜斜地倚靠在美人的皮骨上，慵懒又迷蒙。
纪以容心想，我讨厌梅花。
她整个人懒懒斜靠在另一只软榻上，像是一只猫，慵懒而无畏，还有功夫轻嗤一句。
——“哎，快点来吧。”
屏鬼脸上带着的这样的丑陋的表情——混合着混浊的欲望和愚蠢的自得的表情，她瞄上一眼都觉得伤眼得很。
真以为幻境就能摧毁妖怪的精神吗？
那只不过是因为这只屏鬼只是只不入流的鬼，而她所吞噬的那些食粮，比她更弱而已。
纪以容倒觉得，她找到时机了，她当然知道自己心中的鬼是如何产生的，它能够趁虚而入，不过是因为自己对梅君的举动的无措和不解。而屏鬼的幻境啊，就是能让人看见她记忆中最深刻的片段啊。
而现在，什么能比梅君让她更印象深刻的呢？
所以，将屏鬼作为磨刀石来斩去心中所生的鬼，那也算得上是物尽其用了。
相及这些，屏鬼美人脸颊上那梅花开到最盛了，纪以容周身升起粉红色的雾气，将她的意识带到最初的时候。
纪以容轻轻笑着，眼底满是凉意。
*
纪以容与梅君见面比她们认识的时间要早。
这件事，纪以容是不知道的，而梅君知不知道呢？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容身处东北，这里刚发生了鼠灾，死了很多人。这些死去的人，并不都是因为鼠灾带来的疫病而死去的，很多其实是饿死的，又或是争夺粮食死的。
容刚从大山里出来，离开她的狐狸妈妈，她知道自己是妖怪，却从来没有化作原形过，不过她应该是狐狸。
她很聪明，知道模仿周围人的模样，将泥土扑上脸颊，把自己弄得灰扑扑的。容的行为上其实有很奇怪的地方，她身上总带着种狐狸的野性，走路的姿势也有点僵硬奇怪，但是大灾祸的时候谁又顾得上旁人呢？
容蹲在一个角落里，她的头发长得很长了，担又很乱，她又不能去清洗，暴露出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有人催促他们来领灾粮了，那人很粗暴，容不太喜欢，她随着旁边的人摇摇晃晃地走去排队，她太矮了，被挤到很后边去了。
不过没有关系。容心里想，她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吃东西也能挨很久。她这时候对于直面人类的死亡，心里也只有一点波澜而已。
容认为自己没有吃的也没关系，自也不是出于同情这种妖怪罕有的情感，而是她现在真的不需要。当她需要那些东西的时候，她是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妥协”的，妖血在她的血管里流淌着，那些暴戾的因子扎根于她的呼吸里，渴求着某一件东西的她，也不会是现在这种无害的模样。
表现得很无害的容，还会很容易受到惊吓。
就像现在——
排在她前面的是个瘦弱的老头，老人和小孩在这样的乱灾里是最难生存的存在，一般这种的弱势群体都扎堆存在，所以容是认识他的。
别人叫他老根。
不是名字，只有一个绰号，看往日他麻木的应和的模样……大概他自己都忘记了他原来的名字，别人用什么符号称呼他都是无所谓的了。
老根颤颤巍巍地站在前面，容听得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在翻找着什么，又用衣服来隐蔽那样东西，他的动作其实很轻很小心，可妖怪的听觉让他们天生比人捕捉到的东西更具体也更清晰。
容生出一点好奇。
他在藏什么呢？
容猜想应该是食物，东北在这个时候，金银珠宝动不了人心，食物才是最珍贵的东西，人拿到食物后如果不马上吞进肚子去，很容易被其他饿肚子的人盯上把食物抢走，但还是有不少人尝试偷偷留下一点食物。
所以容会有这样的猜测。
容很小心的往前看，终于被她看清楚了老根藏的是什么东西。是食物没错，但是……所看到的画面让容被吓到了。
老根手里托着的是一只死老鼠，而老根……小心地用牙齿撕咬这只老鼠的肉，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就是他偷偷吃生老鼠时无可避免会发出的声音。
容觉得喉咙里有点发痒，胃里翻起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感。
她觉得不太好受，有点被吓到了。
而这时候，旁边有一个声音喊住了她。
这是个她从来没听过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单听起来就很给人好感的一种悦耳的嗓音。
容抬起头，看见了一个女妖怪。
她其实并不能察觉出眼前人的妖气，只是眼前的人穿的太“妖”了，并不是说妖艳，而指的是她那样的服饰只有妖怪才穿的出来。
而且她身边的人，没有一个看得见她。
“容。”女妖怪对她说，“一个妖怪……被一只老鼠吓着了？”
她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这是调侃无疑。
容皱了下眉头，看了眼前的女妖怪很久，然后摇摇头，说:“梅君不是你这样的。”
对的，当然不是这样的，梅君那种外边温温柔柔，其实很排外的妖怪，怎么可能这么主动的过来，就为了调侃她这么一个幼小的妖怪呢？
纪以容笑着——
然后。
第一层幻境，破碎。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生鬼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