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乔大叔》庄雨寒

74、74章

　　那一晚上，左理还说了许多，仿佛，是要把这一年多以来，他心中累积的全部愤懑都宣泄出来一般。
　　我一直站在他床边，一直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
　　最初的震惊过后，于我，心上漫过的荒湮，早已盖过一切，那个，许是叫麻木。
　　只不过，最后他的结语将我又从麻木中拉了出来。
　　“乔安然，我可以告诉你，很多很多时候，我就是要故意折磨你，还要当着乔书平的面这么做。是你们，打碎我的世界，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这一辈子，你愿意也好，不愿也罢，你都是我左理扯了结婚证的妻子！我可以告诉你，无论怎样，我不会放你自由的，我不会让你和乔书平双宿双飞的。我没有那种气量。这辈子，我们就纠缠下去吧！”
　　这是怎样一颗扭曲变形的心，这是怎样一个混乱的世界？
　　我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兀自喘息的左理，慢慢地转身，慢慢地走出卧室。
　　其实我早就认命了，又何必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还，捣毁了原本可以继续粉饰下去的太平。
　　我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第一次觉得夜那么长，那么黑。
　　忽然很想抽一支烟。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悄悄地抽过一次。那还是乔书平第一次戒烟以前。只是觉得好玩，从他抽屉的烟盒里偷偷拿了一支，像模像样地点燃，深吸了一大口，觉着书上看到的那样，狠狠地把烟憋回到肚子里——我像一般人第一次抽烟那样狠狠地咳嗽，却不像他们那样感到难受，反而，是头脑间一阵出奇的清明和一种说不出来的飘飘欲仙的感觉……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想念那种感觉。可是，我不敢再尝试。
　　现在，在这样的漫漫长夜里，我再一次回想起当时，浑身每个细胞都在呼唤着那样的感觉。
　　原来，无奈的时候，那个，就是最好的避世工具！
　　我忽然间明白了乔书平一次又一次复吸的原因！
　　那么，那么些让他无奈而萧怆的长夜里，他是否，也常常如我这般，立在窗前，点起一支烟……
　　我摸出手机，在掌心中摩梭了很久，终于，还是揣了回去。
　　我已长大，有些痛，一个人承担，便够了！
　　第二天早上，左理醒得很晚，万东到的时候，他才差不多刚刚醒来。我配合着万东做过早间的“功课”，已差不多是上课的时间。我如往日一样，交待完有关事项，准备向外走。左理叫住了我。
　　他的脸上挂着笑，如同，昨天晚上，所有的一切，只是我一个做的梦。
　　他说，别太辛苦了，你看你两个大黑眼圈，昨晚没休息好，今天就多休息下。还有，你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最后一句话，连万东听了，也有些诧异。
　　我只是看了一眼那张脸，那张看上去无比正常的脸，漠然转身而去。
　　也许，以后几十年，每一天都是这样，想想，真是可怕！
　　我一路走得飞快，像是要摆脱什么一般。平时10来分钟的路，只用了一半不到的时间就差不多到了。转过大道，就是爱荷华医学院的大门了。
　　“欢欢……”刘劲迎面向我走过来。
　　看那样子，应是特意等在那里有一会儿了。
　　他不似往日嬉笑随意，一脸的郑重其事，莫名让我的心跳加快了几分。
　　“有事？”
　　“有件事，我想，我必须告诉你！”说话间，他已走到我面前，“书平，可能需要在这边动一个……小手术！”
　　我难得看到刘劲这么郑重，所以，我问话时，连声音都是颤的。
　　“什么……手术？有……危险没？”
　　他四下望了一眼，把我拉到一边的灌木丛边。
　　“这一次过来，他原是不让我告诉你的。因为，他心脏上的毛病已经很重了……”
　　“重到什么程度？”
　　“这次过来，作了BNP分析……”
　　我学临床医学也有半年多了，而且主攻的方向是心胸类，我当然明白BNP分析意味着什么。我一下子就哭出了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就心衰了？刘劲，你什么都瞒着我，什么都不告诉我，现在一下子到这个程度，你让我怎么接受得了？”
　　刘劲转过头去，许是根本不敢看我。
　　“他不想让你知道。其实，他的心脏，包括肺部都受过伤，有些恢复得不好，一直拖拖拉拉的，便留了隐患，再加上这么多年，他的工作过于劳累，还有……”
　　还有什么，刘劲不说，我也明白。我有什么资格去怪刘劲，发展到今天，其中最大的致因难道与我脱得了干系？
　　我慢慢平静下来。
　　“你今天过来找我，也一定是瞒着他的吧？有什么要我配合的，你说。”
　　刘劲转回头来，仿佛不认识我一般，又上上下下把我迅速打量了一遍。
　　“安然，你变了很多。”
　　经历过那么多，能不变吗？
　　我别开脸。
　　“说正题！”
　　“他不愿意手术。”
　　“手术的内容是什么？”
　　“主动脉内气囊反搏术。”
　　这个刚好上节课教授讲过，我记得，他提到，这种手术适用于心脏问题已经较为严重的患者。
　　我暗自惊心，却强迫自己镇定再镇定。
　　“必须要做么？”
　　刘劲黯然点头。
　　“那么，他不愿意做的原因是什么呢？”
　　“其实，他有两个不同意。一是不同意在这边手术，二是不同意在这边手术。上个月，他连续发生两次短暂的缺血性休克，当时准备由我主刀。可是，他的两项指标不符合手术指征，而且，他平时服用的其他药物也对手术有一些影响。我在网上向我的导师求援，他建议我，到爱荷华来做一次彻底诊断……你不知道，这次过来，他有多辛苦……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再也禁不起又一次的长途跋涉。所以，手术只能在这边做，术后，会有很长一段休养期，也只能在这边……”
　　“而他，因为我的原因……不愿意留下来，对不对？”
　　刘劲震惊地看着我。
　　“不要这么惊诧。这么多年来，只要和我有关的，他哪一次的决定，不是先考虑我？”
　　“检查结果昨天就出来了，就是等结果的时候，他从我眼皮底下溜走了，我没办法才给你打的电话。昨晚他回去，我就跟他讲了，可是，他不同意。他说，即使要手术，也要回国手术，可是……”
　　“行了，我知道了。你什么也不用再说，我去劝他。他人呢？”
　　刘劲的目光有些躲闪。
　　“刘劲，既然都到这份上了，我们才应该站在一条线上。”

　　“早上，他觉得胸闷，我怕出意外，已经送他入院了。”
　　“那我们还在这里耽搁什么时间……”
　　到病房的时候，我虽然心急如焚，却依然放轻了脚步。透过病房门上的窗户，我看见乔书平呈半卧状躺在床上，眼睛紧紧闭着，似是睡着了。
　　我蹑手蹑脚走到他床边，他的确是睡着了，连遮掩的墨镜也静静地放在一边。我轻轻地坐在一边的椅子，刚好可以好好地看看他。
　　他的脸上，连一丝丝的血色也找不到，颧骨高高地耸起，腮帮子却深深地凹进去，唇上是深重的紫………饶是在梦中，他的眉头也紧紧地蹙在一起，和着微霜的鬓角，看得人心酸不已……
　　我的乔叔叔，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样沧桑而憔悴了呢？
　　我伸出手，想轻轻地抚去那眉间的沧桑，可还没等触到对象，乔书平的眼睛，便缓缓睁开了。
　　我的手一抖，手肘碰到了椅子背，发出一声轻响，他的头蓦地转过来，朝向我的方向。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却又一次狠狠地眯起了眼。
　　饶是这样，我依然只能看到，那散乱的眸光，和淡淡的挫败……
　　“刘劲？”他伸出靠近我的一只手，虚空地抓了下。
　　我明明已经准备去拉那只手了，可是一个激灵，我慌忙把手背到身后，急急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忙乱地向后退。我的腿不知撞到了什么，在带在一阵闷痛的同时，还发出“呯”的一声响。
　　“是谁？是不是……刘劲？”乔书平撑着坐起来，头偏向我的方向，向我伸出手。
　　我从来没有在他脸看到过那样焦急的表情——焦急而无奈……
　　那双眸子——那样深遂睿智的眼睛，只余无神，只余散乱，只余茫然！
　　我的想冲上去，抓住那只手，搂着他的身体……可是，这样的他，一定不想被我看到，一定不想的！
　　我进退两难！
　　还好刘劲带着大夫刚好走进来，解了我的围。
　　大夫是过来做例行检查的，一大堆仪器，不停地给他插上放开，再插上再放开再插上再放开……他脸上，已恢复一贯的淡定平静，散乱的目光却依旧不知落在何处。

作者有话说

　　开始虐点身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