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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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曙光划破天际。
“天亮了。”我说。
“别管它！”他说。
我真的没有去管，任他搂着。
天，渐渐亮了。今天应是个大晴天，霞光已经透了进来，我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份暖……
“天亮了……我得……回医院了……”
他的手似乎松了松，却反手将我搂得更紧。
“就今天一天！”他的下巴紧紧地抵着我的头顶，“你哪儿也别去，一会儿跟我回别墅……我们过一整天，就我们俩……”
我还来不及答应，我的手机就响了，一遍又一遍……
他终于放开我。
居然，是刘劲。
“小欢欢，现在说话方便不？”他在那边问。
我瞄一眼门口的乔书平，往房间里面闪了闪。
“说吧。”
“乔书平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嗯。”
“你听我说，我现在U市机场，马上到你那里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得把他给我留在你身边……”
“怎么了？”
“我没时间跟你解释了，反正他这回是从医院偷跑的，他现在的状态……留他一个人，很危险，在我到达以前，你一定把他照顾好……”
仿佛是为了印证刘劲的话，站在门口的乔书平突然身子一颤，手已然抓住了前襟。我只看到他痛苦地转身，和加剧颤抖的背影……
“乔叔叔，您怎么了？”我甚至顾不上挂断电话就冲过去。
“他包里有药，单配的，外套包里应该都有……”
刘劲在那边声嘶力竭地叫，我却只看到乔书平已经把几颗黄黄白白的药丢进了自己嘴里。
“乔叔叔……”
他一直垂着头，好一会儿才抬起来。略显浮肿的脸上居然带着笑。
“一点小毛病而已……”
“刘劲刚来过电话……”
“医生都是擅长夸张的，尤其是对病人的病……”
“可是……”
我没可是完，因为我的手机又响了。我看都没看，接起就说：“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那边似是沉默了下，“安然，我是龙舒忆！”
接完龙舒忆的电话，我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乔书平依然站在我跟前，手向我的方向微微伸着，我却不可能扑到他怀里。
我们就那样相对而立，我倚着墙，他站得笔直。
最后，打破沉默的，还是他。
“你有事，欢欢？要不……你先去医院……”
“我不去！我今天哪儿也不去！乔叔叔，你说了的，我们过一整天，就我们俩……”
他不搭话，他只是眯起眼睛狠狠盯着我。我在他目光的逼视下瑟缩，渐而忧伤，渐而崩溃！
“是，我承认这是最后一天了！乔叔叔，这是我能陪你的最后一天了……刚刚左理妈妈打来电话，我所有出国的手续已经办妥，他们已经联系好美国那边的医院，也替我和左理订好了机票，是明天下午直飞芝加哥的飞机……乔叔叔，明天……我就要走了……”
室内再度沉静，除了我的抽噎和乔书平猛然转身趔趄离开的背影。
他一路趔趄，头、上身、大腿、膝盖……不断地碰到墙、椅子，沙发扶手、茶几角……有好几次差点摔下去，他只是固执地站稳，站直，继续向前……
他最终在远离我的外间客厅的一个角落里倚墙站定。我看见他在身上一阵乱摸，先摸出一支烟，又摸出一个打火机。
一下，两下，三下……我看见他不停地打火，一次又一次，可是他的手抖得厉害，如终都打不燃。
我再也看不下去，我冲上去，一把就抢过了那只火机。我使劲地打，可是我的手也抖得厉害，我依旧打不燃。他重新把火机抢过去，扔到一边，一把就抱住了我。
他的身体如秋风过境的落叶，不住地颤抖，可是他的怀抱依然那样有力。
“欢欢，欢欢，欢欢……有没有办法把你嵌到……”他没有说完，只是更紧更紧地搂住我，“如果，时光能够倒流……”
忽然，他一把松开我，指看洞开的卧室门说：“还等什么？去换衣服，我马上带你回别墅……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不是吗？还有一天，还有一天……”
我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他正好摁灭了一个烟头，与刚刚的那个乔书平似乎已判若两人。他是平静的淡定的从容的乔书平，是我最熟悉的那个乔书平，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
“走吧，我的公主……”他冲我伸出手，我迎上去，和他，牢牢地，十指相扣！
我们先去了城中最大的超市。他让我推着推车，他人跟在后面，不断地往推车里丢东西……很快一个车就装满了，他让我去再推一个空的，他继续拿了几件小东西往推车里塞。
这样，我们一共装了三个满车，如果不是我阻止，我估计还得有第四个第五个……
他特地叫来了于津。回到别墅的时候，刘劲已经在门口了。他冲着刘劲摆手。
“除了帮我搬东西，你什么也不要说，至少今天，不要说。还有，一会儿搬完，你就跟于津回去，明天我会跟你联系的。”
刘劲就真的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地和于津一道，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帮我们搬进屋里，然后他们就真走了，一分冲也没多停留。
我看见乔书平把东西一一从袋子里拿出来，正想蹲下去帮忙，他伸手出来格开我。
“一边坐着去，这些不用你管！”
我真的就坐在离他最近的一把椅子上，看一个大男人，著名的乔大状，把一大包卫生巾打包。
“这牌子，美国买不了，你用惯了的，用完了给我打电话，我想办法给你捎过去……”
又把七八双拖鞋分类捆好。
“冬天夏天的，给你分好了……家和医院都摆几双，省得你光脚到处跑……”
又在几袋红糖多包装了一次。
“里面都是小袋装，很方便，每个月……记得连喝五天……”
还有，崭新的几个暖手宝，我最喜欢用的“娃娃霜”，最喜欢吃的酱菜，甚至还有几个护颈枕。
“照顾病人最是辛苦，累了打个旽，用上它，不伤肩颈……”
他一样一样地整理，一样一样地分类打包，一样一样地交待……
暮色渐沉。
桌上是他亲自下厨，烹饪的八菜一汤——堆满了整个桌子！
他坐在我旁边，不断地往我碗里夹菜，不断地叫我“吃啊吃啊……”
可是哪里吃得下？我们谁都没有吃下一口。
夜渐深，我们拧亮了别墅中所有的灯，照得别墅如同白昼。我们点起壁炉，室内温暖如春。
我给乔书平泡了一杯他最喜欢的“庐山云雾”，又找了一本线装《牡丹亭》，一段一段地念给他听。他卧在我腿上，我捧住他的头。他的眼睛微微闭着，四周寂静如坟……
我们谁也没有问时间，我们只是静静地呆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
我后来还给他做了按摩，用我在老余那里学得的全部技巧，从他的头接到他的脚，再从他的脚按到他的头。
“舒服吗？”
“很舒服！谢谢你！”
我要谢谢的，是你——乔叔叔，乔书平！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更谢谢，你还给我机会，为你做这一切……
我早就想好了这一切，我也想着，用一生的时间，慢慢地，一件一件地为你做……
我一直以为我还有一大把一大把的时间可以恣意挥霍——可以在你身边，陪着你，爱着你，为你泡茶，帮你念书，给你按摩，和你探讨问题，间或撒点小娇……，
我曾经，一直都那样以为……
我会这样，和你过一辈子！
天亮了！
去刘劲那边帮乔书平拿了药，还找刘劲拿了几个可以分装的药盒。
我在分装药的时候，乔书平走了过来。
他问：“你在做什么？”
我冲他笑，努力地露出我的八颗牙齿。
“你要吃的药太多了，我怕你吃错，怕你搞忘，所以我找刘劲拿了这个……”我举起我手中的东西在他面前一晃。我不确定他看清楚没有。最近我发现他的视力又下降了些，很多很多次，我看到他举着放大镜，顶着眼镜，鼻尖却还需要差不多凑到纸上。
我没有问，问了他也不会跟我说实话。他以为我不知道，我就当自己不知道吧。
我努力地吸气。今天，至少现在，我不能哭，不能在他面前哭。
我很快装了几个药盒。回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车上放两个，他卧室放一个，他随身带的包里放一个。
“什么时候走？”
他的语调轻轻淡淡，跟昨晚问我想吃什么一模一样。
随即，他走到窗边，不知在看什么。
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
我的泪忽然掉下来。一颗，又一颗，我赶紧用手去擦，一面拼命抬头。
回答他的时候，我是笑着的。
我说：“大约还有一会儿。”
他突然说：“还是我送你去机场吧。”他突然低下头，“可惜，我不能亲自开车了。你很久……没有坐过我开的车……”
我继续把头抬得很高，我努力地弯起嘴角，我的语调竟然是轻快的。
我说：“谢谢，不麻烦了。左家……会有车过来。”
他抓住了落地窗的窗棂。
他喃喃，左家，是的，左家……
他抬起头来，他也在笑，和我一样，努力地让嘴角向两边弯。
他说：“我差点忘了，我的欢欢，是别人家的……媳妇了！”
我差点哭出声，还好，了字出口的那一刻，他又转开了头。
他说，当人家的媳妇不比在自己家里，有时，难免要委曲求全。
我说恩。
他说，左理……我怕你会受气。
我说不会。
他说我没想到你嫁那么远……
他的身体开始抖，他又开始一声接一声地咳嗽。
我说，别说了，乔叔叔。
我很想上去扶住他，用我的手帮他顺背，给他倒水。可是我一步都没有挪动，我怕，怕自己走过去，就再也舍不得离开。
他说欢欢，我会去看你，你到时一定要欢迎我哟……
我说……我什么也说不出了，我必须紧紧地抿紧自己的唇，抬高自己的头。
他说，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赤脚到处跑，早晚要记得多穿件衣服，车开慢点，来例假的时候千万不要碰冷东西……
我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
是左家的司机老王，他说他马上到了，他会上来帮我拿行李。
我说不用，我自己下去。我让他把车停到门口来。
“左家的车来了。”
我挂了电话，跟他说。
他的手狠狠地抓着窗棂。
他说，我送你出去。
我说，不用了，我们就在这里，说再见吧。
我说，乔叔叔，请放心，我会好好地生活，好好地照顾自己，好好地让自己开心和幸福。
我说，我都做得到，我说的这些我都做得到，所以你也要做到你答应过的。
他问：“什么？”
我说，你说过，我只要开心幸福，你就会开心幸福。
他说，我尽力。
我说，你说过，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的身体，让我想找你的时候，你随时可以出现。
他说，我尽力。
我说，记得按时吃药。
他说，我会的。
我说，把烟戒了吧。
他没有说话。
我叫：“乔叔叔……”
他站着，身体抖得越发厉害。
我继续叫：“乔……”
有人敲门。
一定是老王。
我慢慢地擦干了自己的泪，我站在原地，对着那个背影说：“乔叔叔，我走了。”
仿佛很久之后，他淡淡地点了下头。
我去开门，老王冲我笑。
我说，我的箱子在门口，你去拎出来，我去车上等你。
他连声说好。
我侧身就往外走。跨出门，就跑起来。
我跑到客厅落地窗的那一边。
我们，我和乔书平，隔着落地窗。
我不断地冲他挥手，他却一点点动作也没有。他只是，把脸紧紧地贴在窗户上，紧紧地抓着那方窗棂。隔着那样的距离，我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根根指骨。
我最后一次冲着那个人喊：“我走了，乔叔叔，你要保重。”
他什么话也没说，我看到，只是那张脸，那样惨白那样凄清的一张脸……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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