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乔大叔》庄雨寒

35、第 35 章

　　第二天早上，乔书平依然来得很早，而且，车开到了楼门口。只是，他并没有站在车外，直到上车，我才看到他窝在副驾驶座上，脸色很不好。
　　“你不舒服，乔叔叔？”
　　他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阵才说话，却是变换了话题。
　　“你在这边还住得惯不？”
　　我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顿了下，似是在字斟句酌。
　　“我是说，于津把你安排在这边，也没什么同级的同学，你还生活得惯不？”
　　“也没什么啦。而且，研二的左理和我也算是老朋友了。”
　　这是人在当时情况的本能回答，说完这句，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可是乔书平的心思转得太快，我根本来不及捕捉。
　　“只要你住得惯就好。”
　　我想解释点什么，可是张了嘴，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于是便只能沉默了。
　　结果那天，我们什么著名景点也没去。乔书平带着我，逛了B市城区。
　　我们在B市最著名的商业大街上扯了***的布料，戴了***的帽子，买了***的鞋，吃了***的糕点，还逛了***百货。
　　来B市这么久了，这还是我第一次逛这条B市最著名的商业街。很多东西对我而言，都是那么新奇。我早已忘记了今天早上车上发生的事，只是不停地从这家店窜到那家店，什么都想试试，什么都想买买。乔书平紧紧跟着我的步子，陪我从这家店到那家店，淡笑着看我试穿试戴试吃，遇到我仪又犹豫不绝的东西，悄悄去付了帐。还陪着我在小吃街吃遍了B市名小吃。
　　我看着他微蹙了眉头，陪我坐在喧嚣街边油腻腻的桌子旁，拿着手中黑乎乎粘乎乎辨不出原材料的东西，慢慢往嘴里送。
　　他其实没吃下什么，可是那个样子就跟服了毒药一般，我笑到不行。
　　下午我们去了B市老艺人集中的一个地方。坐在古朴的茶馆中，看绝技神功听丝竹禅音，繁华时尚之下，追忆沉淀的久远……
　　乔书平就坐在我身边。靠着宽大的太师椅背，微闭着眼，似是沉浸其间。
　　下午的最后一场表演是综合演出。专门结合当天的各项技艺表演串一场有情节的舞台戏。因每天表演的项目不同，最后这场大戏内容也不尽相同。今天的戏叫作“春归”，讲的是两男一女一起长大，两个男孩子都喜欢那个女孩子，而女孩子喜欢的，是年纪稍长的那个男孩子。后来，她如愿嫁给了他，另一个男孩子远走他乡。几年以后，男孩子已是军队高官，荣耀返乡，利用手中的权势抢回了女孩子，还杀了另一个男孩子。女孩子在被迫出嫁的当晚，也自杀了……
　　这种戏原是为了串连一天的表演，情节编排上突出技艺，其他的难免有些粗糙，我上午逛街也有些累了，不知不觉中竟然睡去。
　　我是被现场的喧嚣叫嚷吵醒的，台上似是正演到最后一幕，女主角一边舞扇，一边唱着台词：
　　你这般无情无义，夺友妻，逼友嫁，坏事做尽，必遭天谴，遭天谴，无疑义，因果报应终得报，终得报……言尽，扇骨下短匕一现，寒光一闪，台上的人已在丝乐声声中倒下，我礼节性鼓掌，坐在身旁的人却已匆匆站起，连招呼也没给我打一声，就踉跄而去。我不明所以，只能随了他匆匆起身。
　　茶馆外便是喧嚣的街道，正是下班高峰期，车来人往，我慢了乔书平几步出来，一时之间，竟然没看到他。四下搜寻一圈，才发现他背对我站在茶馆大门左侧一棵大榕树下。
　　“乔叔叔，你怎么了？”
　　我从背后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他的背倏然一僵，却半天没有转回身来。
　　我疑惑地转到前面一看，他扶着大榕树站得笔直，另一只手上，居然夹着一支烟。
　　青烟袅袅，他的脸竟有些迷茫而模糊。
　　“乔叔叔……”
　　我轻轻唤他，他的目光却没落到我这边。他只是狠狠地又吸了两口烟，才把烟熄了。这才抬起头来看我。
　　“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学校吧。”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问，我听话地跟着他上车，回校，看着他的车走远。
　　那一天以后，他有一周没有到学校来。
　　再次见到乔书平是在第二周的周日下午。彼时左理正在我房间里跟我说让我加入他的设计大赛的事。
　　“这是一个好机会，你有潜力，连张教授也这么说。昨天我跟他提议的时候，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安然，你好好准备下，明天就跟我去见张教授。”
　　我其实有些心思不属。这一周来，这个样子的我是常态。
　　就像现在，我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听旁边左理的声音或大或小……
　　“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说句话啊，好还是不好，或是你还有什么要求和条件……”
　　“她能提什么要求和条件？这么好的机会，难得你想到推荐她。我作为她法律上的监护人，替她答应了。”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的时候，我以为我在做梦。听到脚步走进来的声音，才恍然梦醒。我一个激灵站起来，慌忙之间，脸撞到左理的，他“哎哟”一声，我脸一红，再抬头，乔书平已到跟前。
　　一周不见，他还是老样子。今天他穿了一件立领的藏青色短大衣。许是定做的，更衬得他愈发高挺瘦削。
　　“乔叔叔，你怎么来了？”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离左理更远了一些。
　　他盯着我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我，我去帮你打开水。”
　　左理找了个借口逃离了，室内只剩下了我和乔书平。
　　“一起出去吃饭吧。”他说，瞥我一眼，“这周，我在北京的事办得差不多了。”
　　我看着他，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他看着窗外。
　　我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
　　外面在下雪，不大，地上却也铺满了一层，四周都白茫茫的。
　　“U市很多事等着我回去处理。”
　　“…………”
　　“我订了明天一早的机票。”
　　“多早？什么时候？”
　　他忽然转过头来看我。今天他没有戴眼镜，也没有习惯性地眯眼睛，他盯着我，目光却是我不熟悉的温柔，还有一丝丝的愧疚和更多我说不清的东西。
　　“你不用去送我，太早了。”
　　“我要！”
　　我也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他转开头，长久以后，微微地点了点头。
　　“今晚，我请你出去吃顿好的。就当……提前给你过生日。”
　　我的眼睛瞬间睁大。
　　他什么都记得。
　　他什么都知道。
　　“乔叔叔……”我嗫嚅着，心底却在唱着歌。
　　结果，车一直开到了五环外，最终停在B市一个著名的别墅小区外。
　　天已经黑尽了，那个小区却依旧灯火辉煌，锃亮的路灯照出古木参天，树影婆娑间，颇有几分神秘。
　　我下意识地往乔书平那边靠了靠。
　　“乔叔叔，这里面有饭馆？”
　　他也不说话，一手撑起伞，一手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慢慢向小区里面走。
　　地上有一层薄薄的积雪，踩上去，“吱啦吱啦”的。我紧紧攥着他的手，紧紧地依偎着他。
　　雪不断地落下来，打在伞面上，落在雪地里。我们踏着雪，慢慢地朝前走。我们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长到，尽头之处，浑然一体。
　　不知走了多久，他蓦然停下来。我的掌心一空，他的手已然滑开去。
　　“到了，就是这儿了。”
　　我抬头一看，很漂亮的一幢两层英式小洋楼。看四周的位置，应是在小区的制高点上，周围并无其他建筑。
　　“我们……在这儿吃晚饭。”
　　他淡笑不答，只率先走上台阶，推开了大门。
　　室内，温暖如春。
　　触目所及，是英式风格装修的整个客厅，暖色调的房间里，壁炉中的火烧得旺旺的。
　　我有片刻的怔忪。
　　“进来啊。”乔书平再一次牵起我的手。
　　进得屋内，我才发现餐桌上早已摆好了四菜一汤，全都是我最喜欢的菜肴。中间还有一瓶开了醒着的红酒。
　　我惊喜万分，牵着乔书平的手，不住地摇晃，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乔……叔叔……，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就是我的……大餐？”
　　乔书平并未回答，只牵着我的手一直走到餐桌边。他替我拉开餐桌前的椅子，冲我很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完全如坠梦中，只由着他引导，浑浑噩噩坐下，浑浑噩噩看着他在对面坐下。
　　他拿起醒着的酒，轻轻摇了摇，拿过我面前的杯子，倒了一点点，又给自己斟上一杯，然后冲我举起。
　　“来，CHEERS，生日快乐，欢欢！”
　　我的脸已经红了，尽管酒还没下肚。今夜发生的所有一切，对我而言，如梦一般美好，但是它却是真的，真真实实一直发生的。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乔叔叔，这些……这些都是您做的？您亲手……做的？”
　　他早已干掉杯中的酒，此时，嘴角竟浮起孩子般顽皮的笑。
　　“希望，不让你失望！”
　　我也干了杯中的酒，其实并不多，乔书平只给我倒了不到他的三分之一，可是我的眼前却突然模糊了，他的样子在我眼前摇晃。
　　那么可亲的乔叔叔，
　　居然会开玩笑的乔叔叔，
　　完全不一样的乔叔叔……
　　我拼命地摇着自己的头，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可是没有用，我一直冲他傻乎乎地笑。
　　他说：“傻姑娘，你又不是第一次吃我做的东西。”
　　我还是笑。脑中却飞快闪过一些念头。
　　“可是乔大厨的手艺还真不怎么的。我上次，一个下午差点喝干了三瓶水……”
　　对面的人表情滞了下，很快又恢复那副痞痞的模样。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今天，我保证水平提高了。”
　　我笑着去夹离我最近的虾仁。
　　肉红的圆球在灯光映照下，发出剔透的光，放进嘴里，嫩滑鲜香，我差点连舌头也吞了进去。
　　他一直盯着我。
　　“怎么样？”
　　我已经没有办法说话了。我只是笑，一晚上就那样笑，如同一个傻瓜一般。

作者有话说

　　最后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