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谋》三千宫阙

2、与虎谋

　　三天后，京城长安街悦来客栈。

　　“你听说了吗？先帝的皇妃几天前在慈安寺被火烧死了。据说是当今太后容不下她，是被害死的。”一客商打扮的人对着同伴说道。

　　那同伴闻言，先是嘘声，又左右看了看周围正在用餐的其他人，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两人，才低声说道：“你不要命了？敢议论皇家的事。”

　　客商撇了撇嘴，嘟囔道：“你不知道，昨日桥洞下那个瞎眼的说书先生大庭广众把这事儿编成了书在说呢！不知道多少人都听过了。”

　　“什么？他胆子还真大！”同伴终究没抵过八卦的诱惑，和客商聊了起来。

　　距离他们不远的席位上，有一身材高挑的女子面带纱巾，正将他们的话都听到了耳朵里。而她身后站着一位头戴斗笠，黑纱把整个头都包裹住，看不清面貌的女子。

　　高挑女子转头对身后的人低声道：“已经到了京城，你可以告诉我你的主人是谁了吧？”

　　这声音，赫然便是本该已经死去了的陆瑾！

　　“请姑娘稍安勿躁，很快就能到主人的别院了。届时姑娘自能见到主人，属下不敢多言。”黑纱女子一本正经地答道。

　　“既然如此，念在你给我送了一年饭食的情分上，我也不为难你。只问你一句，那寺中留下的尸体可有不妥？”

　　黑纱女子自是明修小尼了。

　　陆瑾话锋一转，让明修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很快她便明白陆瑾话中的意思，答道：“姑娘放心，那女尸身形高低，几与姑娘无二，至于来路上，我家主人已经处理好了。”

　　“你家主人确实有心。行了，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带我去见他。”陆瑾轻撩起面纱，泯下一口茶说道。

　　明修应是，两人便不动声色地离开客栈，往城郊的方向走去。

　　京城四十里外，一处充满江南韵味的别院内，有一金冠束发，身披银色狐裘的儒雅男子端立在凉亭内，手中不时地向亭外的池水中撒下几粒鱼饵，饶有兴致地看着池中锦鲤争食。

　　而此时，身着华贵云锦的陆瑾款款走入凉亭，对儒雅男子的背影微微一愣，随后展颜笑道：“陆瑾多谢贤王殿下救命之恩。”

　　儒雅男子闻言转身，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好像放荡不羁，但眼神间带有的波光却透着能蛊惑人心的光彩。

　　这就是祁国当今天子的八皇叔，萧白澈。

　　早在及冠之年，萧白澈便被封王，如今也不过三十岁。他平日广交豪杰、优待文士、行慈济贫，素有贤王美誉。

　　“哪里哪里，应该是瑾太妃自己救了自己，面临大火焚身也能镇定自若。”萧白澈似有所指地说道。

　　陆瑾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若是当时自己胆子太小，漏了马脚，不能成功诈死，萧白澈是不会救她的。

　　瑾太妃这个身份，要么死，要么就得在多方监视下在慈安寺念佛一辈子。她只能远离朝堂，远离世间，才会让所有觊觎那张椅子的人稍微放心。若是哪一边和她联系在了一起，那便是众矢之的。

　　谁叫陆瑾，是极有可能掌握着那件东西的人。

　　“知道自己不会死，何必还要惊慌失措让那陆如玥笑话了去？说来还得感谢王爷派去明修。”陆瑾说道。

　　“哦？难道你早就知道明修是本王的人？”萧白澈意外道。

　　陆瑾摇摇头说道：“我只知道送饭的明修不会是寺中的人，她送的饭食里用的是肉油。”

　　萧白澈闻言却是笑了起来，说道：“本王竟不知太妃娘娘还能分清这等小物。”

　　在萧白澈看来，陆瑾之前身为陆相之女，而后进宫便直接受封妃位，养尊处优的人物，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会分辨这等细枝末节的事情。

　　“王爷有所不知，我幼年不得家父所喜，只得混迹厨间自寻吃食。虽然明修漏了马脚，但我却没想到幕后之人会是远离朝堂的贤王。”陆瑾盯着萧白澈说道。

　　萧白澈眉色微动，说道：“若不是本王，那你认为会是谁？”

　　“太后孙氏，十三皇子，还有我父亲，甚至我还怀疑如今龙椅上那个人，却是万万没想到是您！”陆瑾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怎么不会是本王？皇位，他们争，本王为什么不争？”萧白澈面色肃然地说道。

　　陆瑾确定萧白澈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野心勃勃。

　　“那王爷救我的原因，自然也是为了那件东西了？”陆瑾知晓萧白澈的心思，反而放下心来。她不怕他争，只怕他不争！

　　太后孙氏——当今天子的养母，对她早就是恨之入骨。皇后与嫔妃，从来就是敌对关系！而本应成为自己靠山的陆家，早就弃她不顾，更是把她唯一的弟弟送去边关之地。若不是因为陆瑾最后得到了一张保命符，只怕早就被两边给害死了。

　　如今，突然出现的萧白澈，无疑是陆瑾最好的盟友。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只有永恒的利益关系。这无疑能让陆瑾更放心。

　　萧白澈并没有回答陆瑾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这么说，先帝遗诏真的在你手上？”

　　陆瑾浅笑道：“王爷何必那么心急，您应该知道，我是不会轻易交出来的。毕竟，这是妾身在王爷这里的唯一筹码。”

　　“你是想要跟本王谈条件？太妃真是薄情，本王可是刚救了你一命。这救命之恩一般可都是以身相许，怎么到了太妃这里便是一件东西都舍不得了呢？”萧白澈知道陆瑾能在多方有敌意的情况下生存下来，自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所以并不感到意外。只不过不愿意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王爷请自重，妾身好歹也是先帝遗妃，万不敢做对不起先帝之事！”陆瑾没想到萧白澈竟出言调戏，虽然知道这是攻心之术，但依旧有些脸红。

　　萧白澈见到陆瑾微红的脸，不禁有些好笑，暗道：经过人事的女子竟会被几句话惹得脸红？倒更像是未出阁女子才有的矫态。

　　等等...当年陆瑾入宫时，皇兄年事已高，还有些病态，莫非...

　　萧白澈眼神一闪，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那个话题：“那你要怎样才能交出遗诏？”

　　“妾身只有一个要求，若王爷做得到，遗诏双手奉上！”陆瑾直言道。

　　“说。”

　　陆瑾退下一步，拜跪在地，说道：“妾有一弟弟，名为陆俊。被家父送去西北军中历练，战场刀剑无眼，还望王爷能护他周全！”要说在这世上陆瑾唯一不能放下的就是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

　　“你竟不是为自己求一生路？”萧白澈好奇道。

　　陆瑾摇摇头，说道：“若是王爷败了，我此刻求下生路有何用？若是有朝一日王爷君临天下，以王爷‘贤王’之名，定不会为难我这个‘已死’之人。”

　　萧白澈不置可否，只是笑道：“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但很快便面色一整，说道：“不过本王从不涉及朝堂政治，不领实权，怎么管得了西北军的事？换一个条件吧。”

　　“王爷莫不是欺妾身无知？若是王爷真无一点实权怎敢去肖想皇位！不过是不想因妾身之事引来他人对王爷的怀疑，是与不是？”陆瑾见萧白澈拒绝，直言不讳道。

　　萧白澈并不否认，说道：“先皇遗诏对于真正的继承人自然意义非凡，不过对本王这个准备谋朝篡位的人来说，只是一张控制局势的好牌而已。”

　　陆瑾闻言犹豫许久，才咬牙说道：“那，如果再加上我呢？”

　　“你？怎么，太妃还真打算对本王以身相许？”萧白澈躬下身，靠近陆瑾耳边说道。

　　“当然不是！”陆瑾急急否认。

　　“那是什么？”萧白澈闻言直起身子，又示意陆瑾起来再说。

　　陆瑾见萧白澈恢复认真，才起身说道：“我手上有先帝所控的潜龙卫龙符！”

　　“你说真的！是龙符？”萧白澈没想到陆瑾竟然还藏着这么大的底牌！

　　潜龙卫是先帝身为皇子时所设的一个秘密情报机构，不事朝廷，不事帝君，只尊先帝和龙符。除了先帝之外没有人知晓他们的真面目。自先帝殡天后，不知多少人打过龙符的主意，均一无所获。萧白澈也曾多方打探，依旧没找到蛛丝马迹。

　　要不是当年先帝能登基少不得有潜龙卫的帮助，恐怕大家都会当潜龙卫只是一个传说罢了。而若是自己得到了龙符，潜龙卫便是自己囊中之物，无疑会为自己增加一个巨大的筹码。

　　想到这些，即便城府深如萧白澈，此时也不禁有些激动。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说道：“口说无凭。我竟不知先帝会宠爱你到如此程度。龙符这么重要的东西不给储君，给你这样一个外人。”

　　陆瑾怎么能听不出萧白澈的质疑之意，面带嘲讽地说道：“王爷想想，遗诏那样重要的东西都在我手里，龙符又有什么不可能呢？更何况我一妇人，不涉朝政，如何知晓潜龙卫？

　　萧白澈闻言，心下已是信了九分，剩下的一分，便是还没把实物拿在手中。

　　“你若真交出潜龙卫龙符，本王保证，无人可伤你姐弟分毫。”萧白澈看着陆瑾郑重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