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情人》杜水水

24、第二十四章

　　中国向来有游学的传统。
　　作和尚的，入得尘世来，白吃白喝到处化缘……然后，闲了，说说经讲讲法；作道士的，顶个发缵，驱神捉鬼、赶妖逮怪，在莫须有的生计里兼赚外快；作书生的，背上书包行万里路，青山绿水的到处涂鸭乱抹……而学武的，把师傅那一套学会后，撒丫子跑出来，然后四处找人打架，收集做大侠的资本。
　　肖宸，就是那个学武的。

　　在十六岁之前，爸妈都忙着升官发财……肖宸就被当成大包袱，寄存在乡下的爷爷家。
　　本来，老妈舍不得，想寄存在万分鼎盛的娘家，可从乡下一步一个血印爬上来的肖老爸，却认为糖衣炮弹是最能腐蚀人毅志的万恶之源，艰苦奋斗优良传统教育才是根本，才是做人之基，而且必须从小抓起，从娃娃抓起，从蒙懂时期抓起……在经过N轮讨论兼吵架之后，九岁的肖宸同学终于被送到了青柳县一个百户人家的小村庄里。
　　在那里，他让一老光棍看上了，然后就跟着那老光棍学武，整套的太平拳，一练就是七年。

　　所以，肖宸每天干的最多的事儿，就是睡觉，然后打人，被人打，然后再睡觉，再打人，再被人打……
　　而肖宸因为遗传基因太过优秀，虽然懒了点，又多动症了点，但学习成绩成绩一直不差，还时不时考个年级第一什么的。
　　因此爷爷奶奶除了帮这孩子处理打人后的善后事宜外，竟是放任自流，睁一眼闭一眼的不管他。
　　后来才知道，奶奶是爷爷后娶的，是老爸的后妈，不管他这个后老伴的儿子的儿子是天经地义。

　　现在肖宸想想，自己那个青春叛逆期，过得忒他妈的过瘾，那叫一个放任自流，那叫一个翻江倒海，那叫一个丰富多彩……
　　哦，对了，那时候肖宸还叫肖晓。

　　后来，在青柳镇上初一那年，肖宸一个人打人家七个，奄奄一息的被人家扔在荒郊野外，正好遇到去酒吧的郑哥……
　　郑哥叫郑志祥，因为排行老二，当地人背后都叫他郑二刀。
　　郑哥当过兵，坐过牢……但讲义气、重情意，又有一身好功夫，在道上，有着至高无上的威望。他在青柳县的县城青柳镇开着五家KTV 酒吧。
　　胡媛就是他酒吧里一个混吃混喝、缠死人不偿命的小舞女。
　　而肖宸，在那一年，成了他的小弟。

　　他很喜欢半路捡来的这头小豹子。走到哪里，都愿意带着他。用胡媛嫉妒味十足的话讲，肖晓是郑哥拴在裤腰带上的儿子。
　　郑哥每次听了这话，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他手把手地教肖宸搏击，教肖宸拳脚功夫，甚至手拿戒尺亲自辅导肖宸的功课……那时候，肖宸不知道郑哥为什么一个黑老大，怎么就那么重视学习，而且还会那么多东西。但肖宸知道，郑哥是天底下待他最好的人，所以，他把他当亲人。

　　有个好老师，学生又天生丽质，随着年轮的推移，肖宸的打架功夫越来厉害，学习越来越好，人却越来越懒——只要没架可打，放了学，就会窝在郑哥办公室的大靠椅上作功课、打盹、睡觉，谁敢碰一碰，就会跟谁急……
　　因为有郑哥宠着，这孩子又长得讨人喜欢……大家都不和他计较，只是戏笑着叫他懒霸王。

　　在肖宸十六岁的时候，有一天，郑哥的酒吧被他的死对头，姓汪的那个猪头给闹了场子。当初，郑哥坐牢，也是这小子使的坏……

　　郑哥不以为然，叫兄弟们收拾收拾残局，照样开张。
　　肖宸却不服气，怀揣着一把三尺长刀，闯进人家姓汪的夜总会，就是一顿乱砍……不仅砸了人家的东西，还连砍人家三员大将……
　　人是砍了，自己也痛快了，却没有跑出来……被那姓汪的关在一间小黑屋里，扒个精光，差一点、差一点就被……

　　幸好郑哥得到信儿就赶去了，几经周折，拿一家酒吧换回了肖宸。肖宸背上的眼镜蛇刺青，就是那时候姓汪的给留下的。

　　再后来，赶上打黄打黑……郑哥连同那个姓汪的，一起被市里直接下来的警察给掏了……
　　酒吧，是世界上最隐晦的地方，是被上帝遗忘的角落……那闪闪的霓虹灯，不仅会迷失人的心性，还会掩盖最惊人的秘密……
　　最后，数罪并罚，郑哥和那姓汪的猪头一起被判处的死刑。

　　郑哥没有上诉，他说他罪有应得。
　　临刑前，他笑着对肖宸说：“肖晓，郑哥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上成大学，你替郑哥上完它吧。”
　　郑哥走的很平静，他走时，还回头在人群中找肖宸……

　　再后来，肖宸被父母接回了北京城里，休学一年后洗新革面，成了人人眼里羡慕的乖宝宝，然后，考上了郑哥从前上不起的名牌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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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宸掐灭手中的烟蒂，站在校编辑部办公室的窗户前，眼望着窗外那个已经半蒙半醒的世界，独自清醒。
　　他还是没有和大家一起去酒吧，十六岁那年，他就给自己定过规矩，以后，再也不会迈进那种地方。
　　如今的生活，肖宸很满足，他不想有任何外界因素来打破它。因为，不管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它都是郑哥想要的，这就足够了。
　　摸摸自己的这张嫩脸，肖宸自嘲的笑，心想：也许自己真的有一百岁了，经历了最亲的人的死亡，经历了自己的死亡，从生到死，这也算一次五脏具全的人生吧。

　　“你居然吸烟？”
　　正想得入神，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吓得肖宸急转回头……看到廖正昕正微微皱着眉，打开了窗户。
　　肖宸笑着望他，“学长不觉得会吸烟的人，都很男人吗？”
　　廖正昕摇头，“我只觉得，会吸烟的男人都很无聊。”
　　肖宸笑着给他倒杯水。“学长难道从来没被它诱惑过？”
　　廖正昕想了想，说：“很多年以前，欧拓逼我尝试过。”
　　“感觉如何？”
　　“七窍生烟。”
　　肖宸被廖正昕的这个成语逗得呵呵笑，廖正昕也笑了。

　　“欧拓，”肖宸皱皱眉，觉得如今连提这个名字都觉得别扭，“也吸烟呀。”
　　廖正昕无奈一笑，“至少在我面前，他不吸。”
　　“嗯，”肖宸拉过一大叠稿件递给廖正昕，“这次刊我觉得很顺利，李学长他们都整理完了，我只是重新排版了一下。”
　　“辛苦了，”廖正昕接过来，“自从有了你，我轻松多了。”
　　肖宸笑着不说话。

　　“嗯，肖宸，”廖正昕望着肖宸迟疑着。
　　肖宸笑，“学长，有什么不能说的。”
　　“上次的事，很抱歉，一直想和你道歉，但都没机会。”廖正昕站起来，与肖宸并排站在窗前，“每次提起你，欧拓都变得有些……怪，我想，他也是心存内疚吧。”
　　望着廖正昕俊美的侧脸，肖宸问：“你爱他吗，学长？”
　　廖正昕停顿了一下，慢慢说：“不知道……应该是吧。”

　　这时候，手机响了，廖正昕的，“嗯，就回去。”
　　廖正昕笑着说：“一起走吧。”
　　“好呀，”肖宸才说完，手机又响了，这回是肖宸的。

　　“六儿，快、快过来……我们、我们给人扣在蓝夜了。”听着里面传出的鬼哭狼嚎的声音，肖宸皱皱眉，“谁呀？老二？谁的手机？”
　　卢洛桐在里面气急败坏的大喊大叫：“别管谁的手机，你快过来呀，老四喝错东西，人家要赔……多叫几个人。”
　　肖宸被他高分贝的尖声冲得脑袋嗡嗡作响，摁着太阳穴说：“别打架，别轻举妄动，我就到。”
　　然后他望向廖正昕，“学长，麻烦你送我到蓝夜好吗？”
　　后面的廖正昕赶紧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