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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那个死去的八岁 ...

  •   (壹)我那个死去的八岁
      “就是那个秋天,再看不到爸爸的脸,他用他的双肩,托起我重生的起点……”“哐当”,夏安一脚将躺在地上可怜巴巴瘪得厉害的易拉罐踢起,紧接着又是一脚准确无误地击中目标将其踢进街边脏兮兮的垃圾箱,“什么狗屁,还‘托起我重生的起点’,不‘唾弃我重生的起点’就不错了 ,果真人还是要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也许,我就应该归属于这样的地方”夏安抬眼瞥了瞥那个掉了漆的,“脏兮兮”的垃圾桶,一副阔太样,拽着肩上的书包晃悠悠地走进播放着“就是那个秋天…”的“印象音像”小店,从书包里拿出钱包,一抽一甩手,一沓钞票“啪“地摔在柜台上,“这么些钱买你这首歌,以后他妈地不要再放这么恶心的歌了,好好做人,你妈生你不是为了让你恶心他人的知道不?”接着扔下一瞟,自个走去关上了小店的音箱,那个秃头的小店主眼睛眨巴眨巴得比天上的星星还亮,嘴巴张得像个流口水的麻痹小儿,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夏安就已经像风一般掠出门口,走进外边的阳光里。“唉,你什么人呀,看你这小姑娘的样怎么好端端地骂人呢?!”当他反应过来已经是两分钟后的事了,可怜了这个小秃头老板,将自己留在自己的回声中。
      对于这种叫骂声,夏安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摔钱“的事,可以说她对于这些已经是“熟能生巧”,瞧瞧她刚刚那摔钱的姿势,简直是将“帅”发挥得淋漓尽致啊。人们都说,“帅”怎么可以用来形容女孩子呢?可谁又说过,“帅”是男孩子的专用形容词呢?在夏安的字典里,“帅”或“不帅”并不是她所计较的,她只是想用钱来买些让自己痛快的事情,比如“摔钱”,但很快她发现,这个已经不太能引起她的兴趣了,至于夏安的下一个兴趣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一岁的夏安喜欢发光的东西,所以父母给她买了一个装电池小夜灯,于是她就整天整夜地抱着小夜灯,不哭也不闹;两岁岁的夏安喜欢又喜欢上了圆乎乎的东西,冬天戴的小绒帽上的球球都被她舔得湿漉漉的,父母只好给她买了一个小球,从此小球代替了小夜灯;三岁的夏安竟爱上了吮食指,整日整夜地吸,把父母急得:这孩子,把食指都舔得肿大了,于是父母小心地在她的食指上绑上了绷带,涂上苦瓜水,因为她们知道夏安最讨厌苦瓜了,最后竟也治好了夏安的吸拇指病;五岁的夏安喜欢布娃娃,于是爸爸妈妈搜集了各个玩具店的布娃娃送给她,从此她的房间塞满了各类的小人儿,只有女的洋娃娃没有男的,因为夏安喜欢给娃娃编辫子;六岁的夏安生了一场大病,身上长满了水痘,又疼又痒,夏安的眼眶像浅浅的堤坝,眼泪似洪水般将它们冲溃,没日没夜地流淌,妈妈将她抱在怀里也没日没夜地在房间里走走停停,爸爸在旁边用各式各样的玩具试图逗这个小人开心,最后水痘退去了,却在夏安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个难看的疤,妈妈急了:女孩子留疤长大了可真不好看的,于是买了国外的去疤药膏在仔细地为夏安涂上。
      也许这场大病就是一个不好的征兆,预示着夏安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曾经以为她拥有着全世界的夏安,在六岁以后的人生发生了巨变,一切变化都是那样微小,小得肉眼都看不见,她的父亲夏宇方仍然是有名的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她的母亲胡夕云仍然是有点小名气的小学钢琴教师,她的家仍然是金碧辉煌的二层别墅,有着耀眼的水晶吊顶灯,像电影院屏幕一样大的电视,和一个承载着夏安童年的花园,还有夏安最喜欢的洋娃娃,但洋娃娃的式样却从夏安那场大病过后再没变过,一年如此,两年如此,似乎一切安然,但年纪尚小的夏安没有发现,人变了,这个家整体上变质了。父母之间的话变得越来越少了,父亲变得不喜欢回家了,夏安有时是一个月没见着父亲,有时甚至是只在过年时能瞥上一眼父亲,总之,从六岁起,父亲留给夏安最多的只有一个东西,那就是背影。而母亲变得越来越忙了,她陪夏安的时间越来越少,却每天对镜梳妆花上一两个小时然后急匆匆地出门,连一句贴心的叮嘱也没留下,她留给夏安最多的东西,也是背影。夏安开始变得不安,她总觉得她的家有某种东西在发生着悸动,但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东西,每天上下幼儿园,陪在她身边的不是最亲爱的爸爸妈妈,而是他们家的老司机忠叔,夏安不喜欢这个老司机,她讨厌这个司机黑不像黑白不像白的胡渣,她讨厌这个司机整天穿着笔笔直直的制服站在车门边等她,甚至是连他为她亲手打开车门这个礼貌的行为她都讨厌,她觉得那是死板那是假正经,她想念以前牵着她的手的那两双宽大而温厚的大手,而不是一双长满茧子的大叔的手。
      八岁,“八”本来在中国人眼中是一个吉祥的数字,但是如果要夏安选择,她宁愿她的人生中从来就没有八岁,她宁愿她没有活过八岁,她将她的八岁恨到了骨髓,恨到可血液中,恨到牙龈神经当中去。八岁那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至今夏安的印象都有点模糊,也许是她不愿记起,总之发生了太多太多。父母离异,在法庭上互揪对方的小三,母亲将父亲的情人如数家珍般地点出,父亲暴跳如雷,不顾法庭秩序向母亲怒吼“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不要脸的女人,你把孩子放在家里不管,出去和顾海鬼混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别血口喷人…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夏宇方,我,我真是瞎了狗眼了才会看上你”母亲在座位上抹着眼泪。夏安在听众席,不哭,也不闹,八岁的孩子没有一点点正常人的反应,旁人这样评价,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眼睛一眨也不眨,想在看音乐剧一样,将这些大人的丑陋尽收眼底,也将仇恨酝酿心间,但她不明白她恨谁,她恨什么,或她为什么恨。曾经温柔如水,温婉如玉的母亲,曾经慈爱如山,平静如海的父亲双双在八岁那年死去,从此夏安成了孤儿。出乎父亲意料又好像在情理之中地,夏安的母亲对于夏安的抚养权没有一丝丝想要夺取的意思,轻而易举地,法院就将夏安的抚养权判个给了夏宇方,走出法庭,母亲头也不回地走了,夏安由父亲牵着往反方向走,一步…两步…三步…忽地夏安转过头去泪如雨下,呼喊着向母亲跑去“妈妈…妈妈…别走”,她跑上前去拉住母亲的一只手,小脸蛋像是在瀑布底下,湿淋淋的,全是泪,她的母亲身子向前挣了挣,又止住了脚步,三秒,刚好三秒之后,她还是甩开了夏安的小手,夏安没有再追,她站在了原地,依旧泪流满面,19岁的夏安现在才明白当年自己为什么没有继续追,因为,因为“这是我给胡夕云的最后一次机会”。
      母亲的离去并没有带走父亲的愤怒,也没有为夏安换来父亲更多的疼爱。夏安似乎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儿,并没有那么悲惨的孤儿,因为她的一日三餐至少有保姆为她精心准备,她仍是人人口中夏董事长的千金,她的家还是两层的别墅。母亲走后,她就将房间所有的洋娃娃丢掉,只留下了那个残破的小夜灯,好几次夏安将它丢到了门外的垃圾桶,又好几次将它找了回来,“人呐,就是犯贱的动物”夏安早在八岁那年就领悟了这个道理。
      家里有两个佣人,由于父亲常年不在家,又没有了女主人的监督,便偷懒了起来,三天两头往家里跑,将夏家的东西也悄悄地变成了自己的财物,这些大人丑恶的嘴脸夏安早已习以为常,只是夏安特别反感她们整日为了一点利益争吵不休,遂自作主张将她们全部辞退,而父亲连这件事也不知道,这个家的女主人不知从何时起便变成了夏安,不,应当说这个家的主人变成了夏安一个人。她说:“我连我那个生物意义上叫爸的人长啥样都记不清了”,掐指一算,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了,原来自己一个人过了十一年,她将保姆辞退后没再请任何人,只留下了忠叔,那个最让她讨厌的人现在也变成了最让她安心的人。“这样也好,请保姆的钱都省下来了,又为我添了一笔资金”,夏安神经质地自个盘算着,躺在沙发里啃着面包,夏安不会做饭,也不想去学,十一年来夏安除了啃面包就是在生日时跑到高级牛排餐厅点一大桌子菜自个乐呵,没事还跑到酒吧学着别人借酒销愁,每次都喝个烂醉,十几岁的人却有了四五十岁做销售的人的酒量,还每次都是亏了忠叔硬把她拽回家,在她的心里,不知从何时起,忠叔比她的生物意义上的父亲更像父亲。但忠叔并非照顾她的日常生活的人,他只能在固定的时间点来接送夏安上下课,或出于担心去酒吧挽救一个失足少女。不过没事,习惯就好,一个人,习惯就好,夏安每次都这样安慰自己。但看到八岁的女儿小曲向爸爸(忠叔)撒娇嚷着要大大的生日蛋糕时,夏安的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流了下来,那一刻她一定在想,八岁那年,我的爸爸又在哪儿……“我那个死去的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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