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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失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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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睁开朦胧双眼,不知自己身在何许,不管身边血流成河,似乎这里的一切都与我毫无关系。自己颅内一切似被掏空,完全记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戮杀。依稀明白,这荒原,原是自己故地,今日已覆灭。身上惟一有点感觉的,就是左手那一阵一阵揪心的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扎过似的,左手臂又被包扎好了,绷带上隐隐透着些许血迹。“真是怪!”我叹。站起来,掸了身上的灰尘和少许血迹,走掉。
好像我不太适合在这大街上,大家都拿异样的眼光看我,我也不知何去何从。环顾,一袭白影引起我的注意。我发现他一直都在看我,但眼色有些不同,那眼中透出的是同情、怜悯或一丝不解,让人生气。茫然中,不巧那人箭步走来,向我低垂下头颅,望我,冷言道:“你跟我走。”本能性甩开手:“为什么?”一定睛,却不乏觉得冷眉的他有些眼熟,神似和表情酷似一人,却道不出是谁。入神默默中,只好傻傻的被带进了一片青翠的竹林。林中有一座房,炊烟袅绕,幽邃寒骨。我停下来。
“这是……你的家吗?”听者愣了一下,答道:
“是。”他一个转身,回过头来,说了一大堆什么我什么他什么造成的什么,然后什么什么的,他还说我和他之间有仇似的。我一下就纳闷了:
“我和你之间,有仇吗?还有,我们认识啊?!”一听,诧异,一脸惊愕。我似感好笑,不加遮掩笑了出来;他却头也不回,牵着我的手继续穿越幽深竹林。箭步飞扬,心事沉重的样子。
到门前,终于松下手。一瞬,转身飞扬白发,低手豪放开门。
他引我走进一间屋,自己离开。屋内干净,一尘不染;靠窗的床前一古桌,桌上笔墨纸砚井井有条,雪白的宣纸上刚劲有力的字映入眼帘:竹風。视线引向别处,墙上挂着的单刀粗壮。屋内空气别致,似被香蕈熏过,有竹叶独特的清香。入神于这如仙境的地方,那人突冒个头来,冷温度的声音吓我一跳:“衣服准备好了,你去洗澡。”说着把一套深蓝的舞衣扔给我。大概是太静了,被吓个半死。但也心叹,这样的一个大男生竟会如此勤快。
洗完澡,换上那套深蓝色的衣服,享完佳肴后,在林中闲逛着。无意间,孔雀啭,莺飞天。落地,叹道:“这里真好,我太喜欢这里了!”接着是笑,自己最喜欢的笑,笑过一阵又一阵,完全不在乎身后站着的那个冷然男子。兴奋已过。——忽一阵疾风,我停足下来,任凭那风牵扯我的衣服,才发现一直站在我后面的他早已消失不见。心慌。慌乱中,又一阵疾风,此刻发现他已停在房梁上,觉得好危险的,于他冷然的性格,兴致唤到:“千年大冰坨,在那上面很好玩啊?!”故做很生气的样子,自己却忍不住暗笑。见斯人嘴角扯起一丝微笑,不乏开心;一眨眼,那人又闪掉了。
又气又恼又无奈的我只得坐在地上开始咒咒起来:“臭冰坨,笨冰坨,白痴冰坨,讨厌!把人家一人甩在这里,也不陪我玩,无聊啊……”自己的抱怨声在林中如猿啼般此起彼伏。正打算走掉,发现他出现在身后。我惊奇:
“冰坨回来啦?!”
“我不叫冰坨……”做了个白眼给我。
“那你叫什么?!”我又席地而坐,问。
“……”
“我猜……,”他话都还没说,我就抢先思忖起来,“恩,这么多竹子,又有风,你是叫竹风吧?!”
冷笑,盘腿而坐。
“那是竹吟?!”
“恩?……”他一愣,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对不对,”还没等他作出反应,我就否定了自己的答案:“竹吟[注:“竹吟”在龙语中就是指“可怜的孩子”]这个名字这么可怜,怎么可能啊?!”又陷入深深沉思中。
无声了很久。我把脸转向他,他一脸的惊愕和疑惑令我大吃一惊。当我觉得有一丝不对劲的时候,怯怯牵扯了他的白衣,却发现他直直的看着我,就那么直直的。
“怎么……”我转过头来,心一怯,问道。
“你怎知我的名字?”他继续不减丝毫惊愕,似诘问。
我感到有一丝惶恐与不安在我和他之间,只好想办法尽快不谈这个话题。于是道:“也没事啦,叫你小竹好了。”他嘴角微抬,此外没有别的表情。
“算你默认!以后就叫你小竹了。你妈妈给你取的名字真好听。”我合了合掌,说道。
“那你妈妈给你取的名字呢?”无语很久,他在不经意间问,着实让我没回过神来。
“啊?!”一惊。
“你的名字?”
“我妈妈又没给我取名字,我的名字是另外一个人给取的。”我尴尬。
“那是……你爸爸?”摇头。
“你哥哥?”继续摇头。
“那是谁?”追问。
“不知道。”我叹。“大家告诉我说是王的儿子给我取的。我可真想见他一面,却早听说他被王放逐了,现在还不知死活呢。”我在那里一个人不知愁的叹来叹去,却忘乎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没回答,皱眉,冷冷问到:“那你叫什么?”
“箐箐。”他继续他的惊愕,眼睛睁得比嘴巴还大,脸色由青铁变为煞白,变为通红,再变回原来的冷冰块。接下来,那人就似被冻住了似的,在那里一动不动,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我用手戳了戳他:“冰坨,又哑巴啦?!”
“我不叫冰坨……”沉寂了很久终于冒了一句话。
“看来还有反应……”我叹着,站了起来。拍拍屁股正准备向屋子走去,那人“噌”的站了起来,声音然比以前更冷得可怕:“箐箐,别动。”
我只好害怕的乖乖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听“哧”的一声从背后响起来后,我手心紧捏起衣襟,小心翼翼的转过头去,眼前一切令我心惊胆战:
“蛇呀!”吓得眼泪都要从眼里挤出来了,我尖叫着,朝着脚边那个已死的长长的、绿绿的东西,恐惧急速冒上心头。正失足跌倒时,一阵疾风过——我被小竹托住,有惊无险。
“站稳了。”第一句有温度的话从他嘴中蹦出来。我顺从。
那又为何对我这么好?不明白,我们只是陌生人,刚刚认识的陌生人。掸掉身上灰,我淡淡嘟囔:“为何……要带我来此……?”
似听见我的问,同样淡道:“因为你已失忆。”转过脸后不语,不知是什么表情。尴尬弥漫空气。
我一僵,明知故问道:“你……有纸吗?”
他牵住我的手,进了房,把我引进书房。“这里。”他拿出纸和毛笔,递给我。
“哦。”我接过,默默磨上墨,在纸上疾书下《思君处》——
挣卧病榻无言对,
夕听琵琶泪俱下。
问君可知伤心处?
答问非是动情道。
愿想归田与君憩,
后舞翩然乘风去。
欲看飞天弄舞姿,
不知竹林在何处。
我放下笔,拿起纸往唯一有动静的厨房走去。
“看吧,写好了。”我找到小竹,把诗拿给他看。他把最后一根柴扔进火炉,接过纸。后是久久的寂静,空气中只有噼噼啪啪焚柴声。
“你……”白纸细字,红光相映,遮蔽着他的脸“怎么知道我母亲的诗……”
“啊?!刚才想到的,”解释,“我哥说这是王妃写的,叫我在及笄那天诵给王听。”
“哦……”他若有所思,把诗还给了我,不停的收敛着脸上的惊愕,又转身去忙。我怕他又生气,又紧张,又无奈,乖乖走掉了。把诗放在阳台上,晒着,等着阳光吸收墨汁的水分。
在阳光下坐了很久,他叫了一声:“吃饭了。”我站起身,向饭厅走去。一阵香味扑鼻而来,把我引到那些香味肆意的菜面前,正准备开动,听见一声吼:“洗手。”
“哦……”乖乖溜去洗手,完后又飞快的跑了回来:“完成任务了。”眼早已落在菜盘里。
“这是什么?”我看着一盘酷肖豆子的菜问。
“兔。”
“那这个呢?”似春卷的菜。
“虾。”
“那个呢?”好像回锅肉。
“鱼。”
“这汤呢?”上面泛着黄油。
“鸡。”他不解的看着我,递来筷子:“筷子。”
“我不客气了。”我把脸堆得如同一块糖。这些都是我喜欢的呀!“开饭了!”一个人开始敞开肚子使劲吃,完全不在乎另一个人的感受。一菜,两菜,三菜,加上汤,全被“消灭”,都进了我的肚子。
十五分钟后,我放下筷子:“真好吃!我吃完了。”才看到某人表情无奈,手中拿着筷子一动不动。
“怎么啦?!”我擦着嘴问。
“没怎么……”听他的声音在打颤,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久久不动后,抬起头,冷冷把笑勉强推到脸上:“你的吃像真好看。”干什么?没搞错吧?!我的吃相可是公认的丑死了,居然……居然还有人……这样认为?!汗……
然后,这人开始默不做声,在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把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似乎从来没见过这么利索的人,眼睛瞪了又瞪,表情变了又变,也不知道小竹是怎样练出这“神速功”的。又好像在记忆依稀的影子中有点印象,有一人动作跟他一样快,于是努力去回忆,回忆。好像是那个雷电交加、大雨如注的夜晚,有一个锃亮的白色身影,抽刀速度快,杀人也快……记忆渐渐消失,转而代之左手臂那不知道被谁包扎的地方开始剧烈疼痛起来,手臂渐渐变成青紫色,膨胀起来,越肿越大,痛得不堪忍受。我瘫倒在地,手紧紧捏住那个地方,神志不清,嘴里不停呻吟:“小竹,小竹……”眼角又不知被什么东西模糊视线。
闭冥,不知心中什么感受,仿佛觉得自己快要完蛋了,也不指望会有人来救我了。在冥冥之中,感觉有人抬起了我的左手,拆开了那早被渗出的血弄脏的绷带,血被很有节律性的吸走,痛苦慢慢减轻,乃睁开拧在一起很久的眼,刚入眼的,便是小竹在身边忙来碌去的身影。我渐渐安静下来,等着那人的反应。
“你醒啦?!”只见小竹不停的掩饰自己的满口是血,欣慰的擦着嘴问我。手刚好捧着我的左手,身边一大滩淤黑的血。便知道了真相,害羞的从他手中抽回了刚被包扎好的左手。
“谢谢。”满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没事了吧?!”他问。
“没了。”我摆摆头。
“没事就好……”刚说完,小竹便跪坐在地上不停的咳血。我心里一悸,游移到他的身边拍着他的背,怎么能咳呢?他似乎是托着最后一口气说的:“你的血里,被人下了盅毒……”随即倒在了血泊中,起也起不来。如墨般的血染了他那头银白的头发,让人着急得要命;而他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更是让人着急。如果他丧命,也是因为我呀……
很费劲很费劲的把他背到内屋的床上,脱下他的外衣,平躺,盖上被子保持体温,用毛巾擦掉口上残余的血,却不见人有所好转。心仍然在跳,手却越来越冰。我认为好像只有哭才有用了,忍不住簌簌落下热泪,一滴一滴,滴在他的手背上。我紧紧握住他的手,贴进怀,好像一离开,它就要马上冻掉似的。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欣慰才逐渐代替悲伤。再多一点,他的手捧上我的脸庞,擦着我脸上掉着的点点泪花:“不要哭,我命大,死不了……”
“你坏蛋,命大就不要这样吓人啊。”我喃喃骂道,自己牵起手擦掉了眼泪。他嘴角上翘了一下,其他又没有表情了。我牵着他的左手臂,手臂被一层如纱般的白衣遮住,下面露出,确切的说是若现出一个“工”伤痕。我好奇,于是把那袖子掠了开来,发现那伤痕青黑得可怕,如同中毒一般。
“这个,是怎么回事?”我不停的遏制住自己的惊讶,低下头问道。
“这……”他冷冷一笑,静了下来,指指我的左臂:“跟你一样,中了盅毒。”
我有些诧异不过,拆下绷带,自己手臂上同样有一个“工”的伤痕。——我愣在那里。
“不要勉强,”他闭冥,又睁开,叫我,“箐箐,你是玉族人,对吗?”
“恩,应该是吧……”我似乎有点印象,似乎每一个族人的左手臂上都有这么一个伤痕,甚至是占星师,都隐隐约约有那么一个伤。记忆却在一瞬间戛然而止,接后是一片令人恐惧的空白。我思前想后,吞吞吐吐冒了一句:“照这样说……小竹……你也是玉族人哦?!”他似点头非摇头的摆动着头,不知道表的是什么态,让我眼不敢直视于他。
“箐箐,你的族人呢?”空气凝滞很久,他问。
“不知道……有你呗!”我咬着指头,不知该怎样回答。
“我不是。”他声音又冷得可怕,不知道是零下几度。
“你几岁了?”我故意绕开这个似乎让他很痛楚的话题。
“十八,比你大三岁。”
“难道……我十五了吗?我不是只有十四吗?……”记忆这样告诉我。
“笨蛋,你都簪了发簪了,怎么没有十五啊?!”他反问。
“哦……”我似懂非懂的答道,“王的儿子好像也比我大三岁……”我说。
“别提玉族了!”他突然咆哮,粗暴的打断了我的话,“玉族早就被灭了!还有王的儿子,他早就死了……”他先是满脸通红的大嚷道,后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好像听不见了,却隐听见他转过头去的一声啜泣。
“怎么……”我稳住自己的情绪,做在床梯上,把头枕在床沿上,握起他冰冷的手。
“没怎么……”他声音颤抖着答到,问:“难道你最崇敬的一个人,一心想见到的一个人死了,不伤心吗?”
“没有……”我把他的手挨近我热泪涟涟的脸庞,“因为你在,见不到……也无所谓……”我把他的手放进被中,为他盖好被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说自己不是玉族人?”我又坐下,傻傻问到。
“我是混血儿……”这个问题似乎十分揪他的心,他的脸又转了过去。
“那你的父亲是……”
“王。”
“母亲是……”
“龙族公主。”他顿了一下,叹下口气。后遂无音……空气又不知道是什么温度,冻结了多长时间,就在这里,只剩下我瞠目结舌、哑口无言的表情。
“那……那你就是 ……就是……王的儿子……”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紧张成什么模样,说这句话口吃了多少次,说完只有我久久的沉吟与等待。他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寂寥无声。
我不知道这是庆幸,还是打击,就久久的愣在那里:“小竹,你怎么会是……”手不觉抓住了他在被中冰冷的手,握得越来越紧。那只手轻轻的回应着我,五指包住红稣手。我不知何处来的激动,开始扑在他的怀中哭了起来,痛哭,似乎不知道要哭成个什么样才肯罢休。就这样哭着,渐渐累了,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