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的女人》伏鸾

9、过往

　　快餐店内，智欢和小肉团正坐在一块儿玩闹，易卿璇手端托盘回来了。

　　把点好的食物先拿出一份摆在小姑娘面前，之后是智欢，最后才是自己。

　　三人边说边聊天，看起来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小易然显然很高兴，手拿薯条蘸着红色的番茄酱汁，歪头看智欢：“妈咪，一会儿你是不是会和我们一起回家呢？”

　　智欢正要答话，易卿璇先开口了：“不回，妈咪回她自己家。”

　　小易然满脸失望，智欢也有点不太高兴，掀起眼皮瞪易卿璇：“你就巴不得我永远不回去是吧？”

　　“不是巴不得，但我说的是事实。”

　　易卿璇脸上没有一点点刻意挑衅的样子，全是想当然，很平静，倒叫智欢不知道该怎么接好了，半响，才嗫嚅着说一句：“事实是我爱女儿一点都不比你少，别忘了她一周岁之前都是我带的……”

　　易卿璇点头：“确实，所以呢？”

　　什么所以？智欢有点懵，紧接着又听易卿璇用着惯常的语调轻声说道：“你现在有了自己的家庭，自然没有精力再分身照顾这边，以后若再有了别的孩子……”易卿璇偷偷抬眼看对面正吃得不亦乐乎的小姑娘，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可作为母亲，变化的又岂会仅仅只是那些？易卿璇本来是个粗线条的人，一碰上小肉团之后却有了让人想象不到的细腻。

　　“我和……”智欢嘟囔一声：“我们又没有结婚。”

　　话虽这么说，也还是会觉得心虚吧，视线不经意落在了女儿身上，看她有没有注意自己。

　　“结婚只是个形式，有什么关系？以前的我们不是也没有结婚？”

　　“那能一样吗，我们是想结结不了，可现在……”

　　可现在，我还没有想好该不该结。

　　智欢未出口的话里隐藏着淡淡的纠结，眼神中亦是，偏巧这时候恢复粗神经的易卿璇一点都没感受出来。

　　“行了，当着孩子的面不说这些。”

　　易卿璇摆了摆手，眼神自始至终落在小易然身上，见她嘴角沾了酱汁忙拿张纸巾细心去擦，智欢都不知道，刚才自己的话她有没有听进去，又听进去了多少。

　　吃了饭，一家三口手牵手去逛商场。

　　智欢对女儿心存愧疚，就只能靠买各种礼物和衣服来补偿。五岁的孩子，即便平日里再乖巧懂事，到了这时也只像是撒了欢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好不欢喜。在几乎堆砌成一个童话王国的世界里，目光闪闪的东瞄西看，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

　　逛完儿童区还不够，智欢又拉着易卿璇的手去逛成人区。

　　“不用，我衣服还有很多。”易卿璇拒绝。

　　智欢闻言将她上下打量：“多？那怎么来来回回只见你穿这几套？”

　　“几套还不行？已经够多了。”

　　易卿璇是孤儿出身，从小不能说有多贫困吧，也绝对不宽裕。孤儿院里孩子多，向来都是一件衣服大的穿了小的穿，破了就补丁摞补丁，到实在不能穿的时候才会丢掉。

　　孩子们多数都是“熬”到了十来岁，才能穿上一件新衣服，易卿璇也不例外。

　　她性格本来就淡泊，天生朴素，加上有与旁人不同的成长经历，更是把艰苦节约彻彻底底贯彻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当然，这只是针对她自己，但凡涉及到了小肉团，外人甚至想象不出她能有多大方，譬如，给她买几十元一桶的冰激凌吃，自己上班时却连稍微贵一点的盒饭都舍不得吃，顿顿拿方便面充饥。

　　“又不用你掏钱，婆婆妈妈干什么？”

　　同是孤儿院出身，智欢的价值观却与易卿璇全然不同，甚至偏差很大。

　　人生苦短，当然要及时行乐，我从小就已经够苦，难道现在有了能力还不补偿一下，要继续苦一辈子吗？不是也太亏了。

　　挣了钱就要拿来花，自己的不够……不是还有爱人的？

　　正因为价值观不同，她和易卿璇共同生活的几年中，总是大矛盾没有，小争吵却不断。但谁又能说，小争吵不是源于大矛盾呢？只不过易卿璇脾气温和，多数情况下都会让着她，于是，小争吵也便没什么机会演变成大矛盾。

　　直到有了小肉团，事情才慢慢发生了转变。

　　以前没有孩子，两人吃饱全家不饿，何况易卿璇和智欢都算得上能挣钱的，也便不过分约束她。
　　有了孩子后就全然不同了，孩子要吃奶、穿衣还要垫尿不湿，都不是小费用。

　　孩子用的东西不能凑合——这个观点，智欢和易卿璇倒是出奇的一致。

　　但如此问题就出现了，能挣到的钱左右只有那么多，给孩子花了，自己就不能用。初时智欢还能忍着，少买点，再少买点，可渐渐都受不了了，直到后来易卿璇为照顾小肉团辞职在家，她那份经济来源彻底没有，一家三口全凭智欢一人支撑时，大矛盾终于爆发……

　　易卿璇还在拒绝，智欢却已经拿起件上衣在她身上比划，半响满意点头，冲身后服务员道：“就这件，要M号，包起来吧。”

　　易卿璇抬手阻拦：“真不用，我整天在饭店工作，油烟味那么重，没什么机会穿这么好的衣服。”

　　“你又不长在饭店里，不是还会像今天一样带小肉团出来玩？”

　　“出来玩儿随便穿件舒服的就行，你这件……”

　　智欢瞪她：“我说行就行，你的眼光向来不靠谱，以前在写字楼上班的时候，哪次我帮你买的衣服你同事们不都说好，说适合你？”

　　说完未待拒绝，智欢动作麻利掏出卡刷完，拎着衣服牵起小易然的手出门去了。

　　易卿璇无奈叹口气，也只能跟了上去。

　　到了下一家，智欢先看看没有适合自己的，之后照例瞅着易卿璇打量，再次帮她选。

　　易卿璇见状忙上前阻止：“不是已经买了一件，不用了，这样的衣服我真没什么机会穿。”

　　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智欢，果真停下挑挑选选的手，扭头看她：“说起来你辞职在家照顾小肉团都有四年了，现在她已经上了幼儿园，不用有人整天在家看着陪着，是不是应该考虑捡起专业，重新出来找个正式的单位上班呢？”

　　这事易卿璇不是没想过，在饭店兼职虽然也不错，时间自由，能多陪陪孩子，可挣得实在有点少，眼下负担她和小肉团的生活还没什么，若是以后孩子上小学、中学、大学呢？

　　“找工作哪是那么容易的？慢慢来吧。”

　　易卿璇满脸为难，当初为照顾小肉团她赋闲在家两年，后来孩子开始上幼儿园时也有出去找过工作，只不过，对于她们会计专业，企业更青睐于两种人——应届毕业生和资深老会计。

　　一个薪酬低，一个能力高。

　　偏偏易卿璇两者都不是，处在中间位置上不上下不下的很尴尬，虽说她当年在学校很优秀，刚毕业那年也颇受单位赏识，但近两年财会方面政策有了不小的变更，即便是她有了工作，也保证不了立马上岗便驾轻就熟。

　　如此就只能找个在饭店和超市等地方的兼职工作先维持母女二人的生计，找份正式工作的事情一拖再拖，到最后不了了之。

　　只安生了几分钟的智欢再次拿起件衣服在易卿璇身上比划，同时建议：“我上班这几年也算认识了一些人，要不帮你打听一下哪里有用人需求？”

　　“不用。”

　　易卿璇摇着头闪躲，不知道拒绝的是那件衣服，还是智欢要帮她找工作的事。

　　“几年不碰都生疏了，就算人家肯请，我也去不了。”

　　“这怕什么？现在大大小小的培训班满大街都是，你找个相关的先去学习一段时间。依着你的聪明程度，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事，很快就能上手。”

　　对于易卿璇的能力，智欢仿佛比她自己还要有信心。

　　这也不奇怪，从小智欢就是在易卿璇庇护之下长大的，她聪明、好学、能力强、脾气又好，一直都是智欢的偶像。

　　易卿璇听完微怔：“可以吗？那些培训班不都是负责辅导要考证的人？”

　　“培训班什么样的没有？行了，这事我去帮你安排。”

　　易卿璇点头，智欢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只是……培训班一般都是周末或者晚上去，到时候小肉团怎么办？要不……你把她送到我那儿去？”

　　虽是提议，易卿璇却没从话里听出多少诚意来，多半只是虚伪的客套。

　　但她也能理解，智欢那儿到底有外人在不方面，况且，即便她真的同意，自己也不愿意小肉团过去——妈咪和别人的关系，能让她晚一天知道就晚一天吧。

　　“不用，我自己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