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丈夫》希瑟

3、三

　　莲娣道：“能瞒得几时呢？消息一传出去，债主还不立即登门？”
　　一言说中老太太心事，她叹道：“崇绮是金家的顶梁柱啊！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开眼，硬收了他去？”看看自己剩下的两个儿子，崇纹懦弱无主见，一向跟在哥哥身后做事，从没主持过大局。崇锦更是荒唐。下边人虽一再替他遮掩着，老太太眼明心亮，对他的行径仍了如指掌。莲娣私许他在公账上支钱还嫖债赌债怕也没安好心。等自己百年之后，崇锦的苦日子就来了。
　　李三爷微嗽了一声，开口道：“老太太方才讲的没错，不过大爷出事也需瞒着外人。金家一向主营海上生意。近些年来倭寇猖獗，效益大大受损。账上的钱暂时还填补不上此次亏空。万一股东们知晓，一涌而来讨债，可就不妙了。”
　　老太太点点头，道：“三爷的话在理，把局势稳住，再慢慢想对策。崇纹，先去安抚一下自家伙计的家眷们，别让他们把风声透漏出去。都是金家用了几十年的旧人，受恩颇深，谅他们也不会胡来。之后，另差人去薛亲家那里知会一声，咱们要悄悄地派人去江苏善后。到时候钱带的充裕些，无论如何，要托水师衙门把崇绮和泰成找到，运回家来安葬。丽儿，马上就过年了，你总呆在娘家也不是事儿，赶紧回薛家去吧。你公公婆婆遭逢丧子之痛，正需你去劝慰。”
　　丽儿眼睛哭得红红，却不是为自己的丈夫泰成，而是为一直以来的主心骨大哥。听了母亲的话，她道：“阿妈，泰成是跟着大哥出的事，薛家人不知怎么怨我呢。我可不敢回去。”身为金家娇女，她在婆家一向颐指气使，很不得公婆欢心。
　　老太太道：“路是自己走的，种什么花结什么果。你当初要是本本分分地做媳妇，他们现在疼你还来不及呢。回房收拾收拾，赶紧走吧。”
　　丽儿又要撒娇抹眼泪，莲娣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才收敛住。都什么时候了，一点不知进退，莲娣在心中冷笑。向老太太道：“这年咱们也得照常过，该铺张的地方铺张，该点缀的地方点缀，免得外人疑心。”
　　老太太赞许地点了点头，道：“莲娣，阿妈没看错你。是个有心人，比崇纹强。我老了，家事顾不周全，你看着办吧。”又向李三爷道：“三爷，柜上的事还得你全权张罗。金家正值多事之秋，对你我是放心的，辛苦你了。”
　　李三爷忙起身一躬，道：“老太太，看你说的。疾风知劲草，我李三断不辜负你的信任。”

　　薄暮时分，掌灯之后，福州城最美。白雪覆盖着人家，树木，街道。嫣红的圆灯笼高高挂起，在各家门前的雪地上涂上一抹胭脂。空气里充满了浓重的火药气息，年的气息。崇绮骑马进城时。街上行人很少，来去匆匆，看不清眉目。铺面都已歇业，预备过年。这日是腊月二十九。
　　风吹来，雪花扑打着灯笼。又下雪了？崇绮仰头一望，满天星斗璀璨，因为没有月亮，光辉异常夺目。原来是树上残雪。
　　那边驰来一辆马车，红蓝油彩，花纹繁复美丽。车内人向外张望时，瞥见崇绮，忙喊“停车”。
　　崇绮一看，竟是舅家表妹惠哥。
　　“大表哥，没想到会遇见你。才回来？”惠哥道。
　　崇绮也勒住马，诧异道：“惠哥，大年下的，你这是去哪儿？”
　　惠哥微微笑道：“大表哥你还不知道？我嫁人了。”指着车前坐的少年道：“这是我新婚夫君。兴远，快叫大表哥。”
　　那少年一身裘服，白毛领子托着清秀面庞，笑起来很温和。“大表哥。”他道。
　　崇绮点点头，仍向惠哥道：“你有了归宿，我很替你欢喜。”
　　惠哥笑道：“早些年也没遇见他，遇见了我早就嫁了。还是姑妈替我说的媒。”
　　“阿妈也没同我提起。”
　　“我结婚没大办。”
　　“只要夫婿可心就好。”崇绮望望前路，道：“那我先行一步了。等你回门的时候，我再去道贺。”
　　“大表哥，”惠哥叫了一声，望着他，目光中似有未尽之意。崇绮又打量了一眼表妹。许是新婚美满，她倒像年轻了许多，眉目间少了往日老姑娘的怨愤之气。发髻挽得高高的，耳畔垂着石榴石耳坠子，着一件青羔皮袄，腰身收得极窄，愈显她风姿楚楚。
　　“你去吧。”她道。车夫一扬鞭，蹄声得得，马车飞驰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