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戏天下》夜锦衣

27、１７

　　龙在野飞快地来到西厢房，身上浓浓的杀气，吓得一路的仆人纷纷走避。
　　西厢房房门微掩，龙在野侧耳轻听，里面只有哗哗的水声。
　　不加思索地推开门，一眼就看见屏风后面那个若隐若现的人。听见门声，似乎正扭过头来向外看。
　　龙在野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原本蓄势待发的双手放开来，掸掸衣袖，慢条斯理地走进去。
　　不是那个人。他不会把自己置于任何劣势的。想想也很好笑，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地方，概率何其之小，如果风起舞也来了，那可真是无如伦比的运气。
　　当初被风起舞那班人追杀的时候，龙在野看在大家同出一门，而且都是被蒙蔽的份上，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并没有对那些人施以什么致命的手段，但今天乍一听到风起两个字的时候，他就不自禁地想起那个追杀他几年的风起舞，同时心中涌出一个念头：ＫＩＬＬ　！
　　只因……现在他有想好好守护的东西。

　　龙在野踱过屏风，看着眼前的情景稍愣了一下。
　　一颗精致又不失粗犷的脑袋湿淋淋地倒挂在桶沿上，两只鹰般的双眼倒翻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龙在野走过去，俯下身，对着那颗脑袋道：“幸好进来的是我，要是其他人，岂不吓坏了。”
　　浴桶里伸出一只手，托着脑袋慢慢地正起来，揉了揉脖子，口中似真似假地道，“你的胆子倒是不小啊。……我只是不想动而已。你是这家的主人吧，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太清人？！”
　　龙在野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风起把浴桶里的水划得“哗啦”“哗啦”响，“我已很久没有好好泡个澡了。整个中宋只有你家的浴桶比较合我意。”伸手指指屋角伸进来的几个水管，“你们自己设计的？”
　　“请工匠帮的忙。”龙在野道，转身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旁边桌上正泡着一壶热腾腾的茶。伸手倒了两杯，“来一杯？”
　　“我正想着呢。”风起耸起肩膀，直接伸过手，龙在野递给他一杯。
　　“听我的管家说，风公子来中宋游玩的？”龙在野边饮茶边看着那个自称风起的家伙慢慢坐下去，只露了张面孔在水面上，对面桶沿上搭上一只脚。
　　“是啊。顺便……还有点家事。不知你贵姓啊？来中宋多久了？”
　　“我，没多久，四处游玩，哪里都逛逛，现在算是在太平定居了……”
　　龙在野同风起哈拉了几句，就起身告辞。“稍后让下人来喊，一起吃个晚餐。”
　　风起脑袋顶上搭个毛巾，眼也不抬。“算了，算了，我不知泡到什么时候，不用管我……”

　　龙在野一出门就看见铜板在回廊上慢腾腾往这边走，身上的衣服还没换，看见龙在野眼睛一亮，匆匆跑过来，往西厢房张望了两眼，拉着他就走。“吃饭了吃饭了。宝儿让俺来叫你。”
　　龙在野看着他大吁一口气一脸窃喜的样子，不禁失笑，肯定是项宝儿让他来看看情形。这小子做这种事最不拿手，难怪现在一脸解脱的表情。
　　两人走到大厅，小平已把暖罩打开，厨房的大娘又上了两个热气腾腾的浓汤。只有龙腾云一个坐在那里。
　　龙在野边坐下边随口道，“他们人呢？”
　　铜板这才想起刚才小绿拜托他的事，赶紧开口，“小绿今天吃了好少的东西啊，一起来喝点汤吧。”前半句对着龙在野说，见龙在野没反应，后半句就冲外面喊了。
　　小绿嗵嗵嗵地跑进来，找了个位子就坐下，看也不看龙腾云一眼。
　　几人刚坐下，项宝儿就进来了，换了身平时穿的旧衣服。脱下来的衣服已小心洗好，晾到浴室外面的房子里。他看见龙在野坐在大厅里，正跟铜板两人评说着今天的菜肴，微惊了一下，看看铜板，铜板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宝儿，快来吃饭。”龙在野拍拍旁边的位子。他赶紧跑过去。
　　小平开始给一家人盛饭，理所当然地只给了小绿一碗清汤。
　　小绿一边无言地喝着他的汤，一边用眼光在龙腾云身边刺来刺去。
　　而龙腾云则若无其事地吃着自己的饭菜，间或还跟龙在野说说今天的黄豆猪蹄做得不错。
　　铜板大口吃着东西，忙得都没空去同情小绿了。
　　项宝儿看着吃吃喝喝，笑笑闹闹好不开心的一家人，不知为什么，竟然有点心事重重。

　　龙家的豪华浴室里。
　　龙在野泡在浴池里，靠着池壁，双目微合，一手搭在池沿上，轻轻打着拍子，一副轻松畅快的模样。
　　外间的门“吱呀”一声，有人嗵嗵地跑进来。掀开内室的帘子，大嚷着：“里面可真暖和。”
　　龙在野听着他悉悉索索的动作，嘴角浮上一层浅笑。
　　“嗵嗵嗵……”铜板直冲着他跑过来。
　　“啊！”他笑起来，马上就要撞到龙在野了，撞一个大马趴。
　　龙在野轻轻一侧身，“扑嗵！”某人直接扑到水里，击起一片水花。
　　铜板“扑腾扑腾”地从水底钻出来，也不气恼，笑嘻嘻地接过龙在野扔来的毛巾，擦着脖子。
　　龙在野仍然靠在池边，悠闲在看着他，也不说话。
　　铜板一边洗澡，一边偷偷地去看他。还在看，还在看……他脸红了……
　　龙在野开始笑起来，铜板气呼呼地把毛巾冲他扔过去，他一伸手接住，放在池沿边。动身离开池壁，慢慢地游向池中。
　　铜板瞪着大眼睛，气呼呼地看着他，面色却越来越红，瞪着龙在野的眼神也不由得躲闪起来。
　　龙在野游到他身边，一手轻轻地从他的腰滑到他的耳朵，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胳膊，慢慢地靠近。
　　少年的肌肤都变成粉红色，紧张地舔着双唇。
　　龙在野摸着少年的耳朵，慢慢地靠近，轻轻地吻，额头、眼睛、鼻尖、脸颊……最后落在那不停抿着的红润双唇上，轻声地，“看到你们有自己喜欢的事做我真高兴……”
　　少年没有听清，疑惑地想抬头。
　　男人搂住他腰的手已猛地将他拉到身边，滚汤的肌肤紧紧相贴。男人双唇紧紧地吻住少年的，舌尖辗转深入……

　　等龙在野把浑身发软的少年从水池里抱起来的时候，夜已深了。
　　龙在野拿着干毛巾擦拭着两人的身体，少年的身体上斑斑点点的嫣红。“今晚你睡哪边？”男人轻啄唤醒恹恹欲睡的少年。
　　少年抬头微瞪了他一眼，贴着男人的手指掐住男人，用力。
　　男人却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在少年的腰上摸了一把。
　　“恩……俺睡小绿那边。”铜板赶紧溜下来，他可不想半夜又被这家伙吃掉，累死了，让他去祸害宝儿好了。
　　穿上早已准备在这边的睡衣，铜板哈欠连天地出去了。摇摇晃晃地往小绿的房间走，连答应给小绿带的零食都忘记了。

　　午夜时分，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
　　“我明明记得宋大婶把剩的猪蹄煨在灶里面的，怎么没有啊。”小绿一手裹着袍子抵着胃一手甩着沾在上面的灰，失望地自言自语，“铜板也是，我有好吃的都分给他，拜托他带点零食都不行。哼，下次什么东西都一个人吃。”又转到橱柜那边，“难道在这里？在这里，在这里，一定在。”
　　轻轻地打开木栓。突然手停下，后面出现了一个人影。
　　小绿吓得差点尖叫起来，但不知为什么关键时刻还是止住了。
　　“看样子，你真的很饿啊。”来人笑呵呵地道，声音清脆，就算在昏暗的夜里，俊美的神采还是挡不住。
　　“……哦，是风公子啊，这三更半夜的你怎么出来了。”小绿转过身，盯着面前慢慢走进的人。“呵呵……难道风公子也饿了，要不我叫宋大婶起来，帮你做一点。”
　　对方却一点也不接受他的好意，“如果日日吃些许食物，身体就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是如果一旦有一天吃得稍微好一点饱一点，以后只能吃得比这多比这好，否则便会饿得受不了，而随着吃得越来越多，身体慢慢开始发生变化，脂肪越来越多，骨盆变宽，渐渐转变成适合孕育的体质。……”风起慢慢走近，凑近小绿强忍惊慌的脸，脸色变得十分凌厉，“你发作得这么快，看来在很小的时候就喝了幸福泉水，你的桑妈还是桑爹为什么那么着急让你确定方向，或者他是想带不到十岁的你离开太清。离开太清的时候，你的天尾脱掉了吗？听说不到十岁脱去天尾是非常痛苦的事……”
　　随着他的话语，小绿的脸越来越白，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浑身颤抖，咬着苍白的嘴角，哑着嗓子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风公子如果没事还请早点歇息吧。”
　　“呵呵……干嘛那么紧张，我只不过开个玩笑。其实只是单纯的饮食发胖也会有我刚才说的那些身体变化哦。你那么紧张干什么么。就算你是太清人，也没有什么关系啊，只要你不是偷渡离开太清的。”风起笑眯眯地剔着指甲，“再说我这个巡视使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这点小事，还用不到我管。”
　　“……”小绿抿嘴不语，倔强地瞪着他，手却在不自禁地颤抖。
　　风起扫了他一眼，慢慢剔着指甲往外走，似乎没看见他的怒气。“哎，明天跟宋大婶说一声吧，今晚的猪蹄煨得还蛮好吃的，下次记得多放一点黄豆，我喜欢吃。”
　　小绿望着他的背影，紧紧地攥住拳头。
　　风起突然回过头来，用精致的指甲刀指着他，“喂，小子。我现在不想追缉你们。你最好不要干预我的事，否则就不是扔进烈焰湖那么简单。不过,如果以后你能帮一点小忙的话，也许我还能让你将功折罪。”
　　话毕，头也不回地走远。
　　小绿愣了一下，才压低声音大喊道，“你想做什么？你不能伤害他们。”而对方只是留下一串清笑，悠悠地走远了。
　　小绿发了一会儿愣，慢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那疼痛的感觉似乎还是那么明显。
　　一阵饥饿感袭来，他闭了闭眼，慢慢转身去开橱柜。
　　打开橱柜的一瞬那，突然一条白色的东西冲扑他而来。
　　“啊！”一阵短促的尖叫声响彻龙府。

　　主人房里，龙在野正搂着项宝儿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叫，项宝儿吓得一哆嗦，疑惑地看了看龙在野。
　　龙在野拍拍他的背，披衣起床。“没事。你睡吧，我去看看。”
　　“小心一点。”
　　龙在野出了房间，径直往厨房而去。厨房里已是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值夜的下人以及住在厨房旁边的人大都挤在那里。
　　“怎么回事？”龙在野扒开人群，只见龙腾云只着睡衣，怀里抱着一个人，似乎正在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小绿。好像是被吓着了。”
　　“怎么了？”
　　“大概是这个。”值夜的下人提起铁锹，铁锹上面一条白色的东西还在一耸一耸。大家都不禁一寒。
　　那是一条被剥了皮的蛇，有婴儿臂粗，脑袋尾巴都已跺去，就是骨节上也是跺了一节一节的,但是它却仍在扭动着……
　　龙家的后山上有不少蛇类，大都没有毒性，只是普通的青花蛇，所以有仆人抓了来吃，龙家几个主人也吃过。一向负责杀蛇的是厨房的一个大师傅，他平时也见过杀后的蛇还能动的，今天的这条都剁成这样了还能跃起来，确实有点匪夷所思。现在也是脸色发白地站在一边。摇晃的烛光下，空气都凝滞起来，人人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寒气在脖胫后窜过。
　　“这有什么奇怪的？被杀死的大都这样，只不过这条有力气一点而已。”龙在野不在意地道，蹲下身看了看小绿，伸手在他的人中处使劲按了一下。“这个小绿平时胆子蛮大的嘛，怎么今天被一条死蛇给吓住了。以后可有东西笑话他了。”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小绿轻哼了一声，悠悠地转醒。东张西望了一下，突然想起先前的情景，“……啊！”猛地从龙腾云的怀里蹦出来，慌乱地拍打着自己的衣服。
　　“找什么呢？”龙在野站到一边，拍拍手，示意下人把铁锹拿过来给他看。
　　龙腾云站在小绿身后，拍拍他的肩膀，“傍晚大师傅刚刚剥了一条蛇，没放好，掉了下来。”
　　小绿惊疑不定地看看龙腾云又低头去看那条惨白惨白的蛇，轻轻地向后退了退。
　　“把那条蛇弄到后山去埋了。”龙在野双手背在身后，大步向外走去。
　　“大家都散了吧。”龙腾云扶着面色苍白的少年，吩咐众人道，又叫住一位大婶，“宋大婶，麻烦你做一点清淡的东西送到我房里来。”
　　龙腾云带着小绿回到自己的房间，有仆人跟着来，点了灯，龙腾云挥挥让他下去睡了。
　　“那么饿？”龙腾云打量着小绿苍白的脸色，晚上吃饭的时候，脸色还是红润的，怎么现在吓成这样了。
　　“一点点。”小绿搓着衣角。
　　“吓坏了吧？”龙腾云转身到床边整理被子。小绿犹豫了一下，紧紧地跟在后面。两只大眼睛紧张地骨碌碌四处转。
　　龙腾云转过身来差点撞上他，赶紧拉着他在床上坐下。这小子平时大大咧咧的，现在却这样，看来被吓得够跄。“等会儿吃了东西，就在这儿歇着吧，来来回回跑，小心伤寒又加重了。”边说边把床杆上的衣服拿下来给他披上。
　　小绿故作吃惊地看了他一眼，顺从地披上了衣服。嘟咕道，“平时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好。”
　　龙腾云脸色微变，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你现在恢复过来了。……你要是病得起不了床，店里的生意就我一个人看着，岂不累死。”这小子什么意思，难道平时我对你很刻薄，这个没有良心的家伙，天天偷懒，他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咚咚咚……”
　　两人抬头看向门边，却没有看到人。
　　“谁呀？”龙腾云边问着边往外走去。
　　宋大婶笑眯眯地端着一个大碗罐出现在门前。“管家，我把吃的东西拿来了。”
　　“宋大婶！有东西吃了。”小绿嗵嗵地从床边跑过来，双眼发亮地盯着宋大婶手上的东西，“是什么，是什么？”
　　“一点参汤，刚才宝少爷听说你受了惊吓就让我把每天煨的汤拿来。”宋大婶笑着走进屋里，把碗罐放在桌上。“小心烫，小心烫。你这个小子……呵呵……没见过你这么能吃的。伤风了要少吃一点。”
　　小绿拼命点着头，眼睛只盯着桌上的碗罐。“恩恩。”
　　龙腾云看着那个大碗罐，无语了。
　　夜深人静，小绿吃饱喝足，抱着肚子睡着了。龙腾云看着睡得安安稳稳地家伙，摇摇头，也准备睡了。突然一个急凛：刚才房门明明是大开着的，宋婶为什么还要敲门？想想刚才她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不是会……而且那个参汤好像是江从流托奇珠带给龙在野专门煨给两位公子吃的……
　　几位当事人都不知道。宋大婶回到自己的房间，马上摇醒自己的老头，“老头子，老头子。”
　　“……什么事啊？”刚刚入睡的宋大伯都对这个每天一惊一乍的老婆无力了。
　　“哈哈，我告诉你，咱们府里又有一对了。”
　　“啊……这么一会儿，你又发现哪个姑娘小子对上眼了。”
　　“什么啊？今天小绿住在管家屋里，我还把两位公子吃的参汤给他盛了一大罐。呵呵呵呵……”
　　宋大伯惊了，半晌才慢慢睡下，“……别到处瞎说啊。”
　　“我哪里瞎说了……”死老头子，一点共同话题都没有。明天跟张婶她们说说去。宋大婶眉开眼笑地想着，半天都没睡着。